第42章 出梦

　　兰无情退缩着摇头, 却又不肯松手。

　　梵叶反手将她抓住, 淡淡说了一句, “我知道。”

　　这三个字让兰无情心下又变得安稳。她松了口气道，“莫要伤了她。”

　　梵叶点头一笑, 调侃道，“到底兰儿还是存着心灵美的。”

　　这边说话, 那边身子已经移动出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落在了梦娘面前。

　　梦娘抬手挡下梵叶的掌风，回身一转, 从梵叶身后偷袭一掌。

　　梵叶早有察觉，目光一沉。此刻她尚未动用全力，不过与梦娘周旋已有些吃力。

　　梦娘的每一次攻击, 都将梵叶压制。

　　此时梵叶虽未下狠手，可也开始尽全力应对。

　　只不出片刻, 梵叶心中便知结果。

　　几招之后, 梵叶不愿再与她纠缠，一手将佛珠绕在手上，打了个佛礼, “是贫尼输了。”

　　“并不是你输, 只因在这梦中，你就赢不了。我本就是超脱三界之灵，我能困你在梦中，自然能清楚你的每一步。你想伤我, 根本不可能。”

　　梵叶摇头，“贫尼输，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

　　顺着梵叶的目光看去，兰无情与梦娘聚都一惊。

　　梵叶却并不意外，反倒十分坦然。面对来人，她双手合十，念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一场梦本就是女公子的，女公子不愿贫尼伤她，贫尼便永远都伤不了。那你也应该早就知道，她不是梦娘了。”

　　刘彧谨低头不语，可那动作已然说明一切。

　　兰无情看的迷糊，越发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梵叶看着刘彧谨，“女公子是要贫尼来告诉她们，还是你自己来说？”

　　刘彧谨咬了咬唇瓣，良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了口。而这一开口，便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梵叶皱眉，“女公子就只想说这三个字吗？”

　　刘彧谨轻轻摇头，“其实这样的梦从梦娘答应嫁人那一日到如今，已有三年了。三年来，我次次都只想活在梦里，不愿意醒来。但我都知道，这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可是梦又如何，能够与梦娘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梦里，她温柔体贴，梦里我们能够不顾所有长相厮守，也只有在梦里，我才敢带着她远走高飞。这样的梦，真实的让我无法拒绝。大师，我知道是我心中欲念太深了，但是我就是没办法。明知道是假的，偏偏还是不愿意清醒。”

　　梵叶皱眉，嘴角微微下沉。“女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刘彧谨点点头，看着梦娘，面露愧疚之色，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梦娘的身子微颤，勉强支撑，不由一阵痴笑，“对不起什么？”

　　“我明知道你不是她，我不该将你当做她的替代品。”

　　兰无情本是同情刘彧谨的，如今听她这般说，才发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此刻都恨不得一拳头打死刘彧谨。

　　梵叶知她心中气愤，也知她定是有什么说什么，便在她欲说之前，抢先拉着她暗暗摇头。

　　兰无情小声说了一句，“可恶，你这臭尼姑，与她一样！”

　　梵叶心中着实委屈，“我可没有像她那般。”

　　兰无情狠狠踩了梵叶一脚，“我说一样就一样！”

　　梵叶无奈一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复又对着梦娘打了个佛礼，“施主此番依旧觉得值吗？”

　　梦娘心生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回答。只定定看着刘彧谨，终究还是噙着一丝自嘲笑意，点了点头。

　　一手抚上刘彧谨的侧脸，仔细看了看，这张脸梦里见了千百回，此时仍是觉得不舍。心中思绪万千，一时堵在了胸口。恨吗？从未有过。爱么，或许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如这人一样，沉迷在了一场本不该有的梦里。一次次入梦，一次次与她相遇，一次次顺着她的心意将这场梦做的足够完美。但她到底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无论现在她的外表多像，她不是梦娘，永远都不可能是。

　　她只是超脱三界的灵，梦灵而已。

　　痴痴一笑后，她便收了手。

　　“我不是梦娘，我叫梦灵，能入梦的灵，能在梦里让你实现愿望的灵，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不过是顺其心意，我也不过是顺着你的心意。”

　　刘彧谨眼里忽的有些失落，两手握拳，咬了咬牙道，“这些日子谢谢你让我做了那么多美梦。但梦总归是梦，而我总归要回到现实之中。还请你，梦灵，帮我结束这场梦。”

　　梦灵的手微微一紧，“其实无论这梦是真是假，只要你愿意，便能一直在这梦里。”

　　“不必了！”刘彧谨咬牙拒绝道，“梦娘已经嫁做人妇，她其实从未喜欢过我。这一切都因我自欺欺人才会生了不该有的梦，现在，我不想再做这样的梦了。”

　　“可是你的身体，你……”

　　后面的话，梦灵本还想要隐瞒，但是刘彧谨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我的身体油尽灯枯，是时候去我该去的地方了。至少在死之前，做了这样的一场梦，随了自己的心，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梦灵听完，轻声叹了口气。她转头看着梵叶，面上尽是失落。

　　“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我不会阻拦。何况这本就是她的梦，何时梦醒，都由她说了算。”

　　兰无情终是忍不住，气恼的大声问道，“这种人，如何值得你这般？刘彧谨，我呸，什么举世无双女公子，不过就是个利用别人为达目的的小人。她喜欢的人只是那个梦娘，从来就不是你。你就一点都不难受，一点都不恨吗？”

　　梵叶一把捂住兰无情的嘴巴，看着梦灵，“你也没有输，至少你看清了。”

　　梦灵低头一笑，目光转向兰无情，“不恨！”

　　说完这二字，身子便慢慢消失在了半空中。

　　再未留一句话，未道一声别。

　　刘彧谨强忍着镇定，看着梦灵消失的地方，良久，转身走向了密林深处。

　　兰无情正欲上前质问，发现身边的密林变得虚幻起来。

　　梵叶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也往前走去。

　　片刻，身边多了一条街巷。

　　昏暗的天色之中夹杂着一丝鱼肚白，梵叶笑道，“终于回来了。”

　　兰无情一听，很是不乐意，“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人？”

　　“她是人，没有杀人放火，又没有奸、淫掳掠，你想让贫尼怎么不放过她？”

　　“可她不是好人。”

　　“如何不好？”

　　“梦灵对她一往情深，她不过是利用梦灵已达私心。”

　　梵叶恩了一声点点头，“有理。可，梦灵是自愿的。一往情深其实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过一个愿意给予，一个愿意接受。何错？”

　　兰无情气的甩开她的手，抱起双臂，恼火道，“你这臭尼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梵叶见她是真的生气，忍不住一笑，也不愿再逗她。

　　“没想到兰儿竟这般生气。只是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所见这般，兰儿可真是冤枉了好人呢！这样，我这就带兰儿亲自去看一看，或许能让兰儿好受一些。”

　　兰无情仍是不信，“怎么好受了？”

　　“来了便知。”

　　二人出了梦，顺着一条路，走了没多久就进了城。这城眼熟的很，直到入了一条巷子。兰无情终于明白过来。

　　“这不就是梦里的那处雅芳居么。”

　　梵叶点头应道，“没错，不过如今这可不是梦了。此前，梦灵早在这城四周设下结界，用来阻挡阴差。这女公子一死，地府的阴差就会来捉拿女公子的魂魄。若是女公子的魂魄投胎，女公子的梦也是要醒的。”

　　兰无情噘了噘嘴，“梦灵对这女公子实在用情至深。”

　　“确是深情，但逆天而行，兰儿真就以为可以躲得过吗？她耗费灵力为这女公子梦里续命，终归也会有灵力消散的时候。人死尚且有轮回之机，梦灵若是死了，就再无机会轮回，日后也会有新的梦灵来替代。”

　　兰无情眨眼疑惑盯着梵叶，“所以，你是特意让她死心，好看清那女公子的真心，不要白白为她浪费灵力的？”

　　梵叶摇头，“是，也不是。兰儿一会便知。”

　　兰无情不知她究竟要说什么，却是跟着她一路来到了刘府。

　　刘府的下人乱作一团，城中的名医聚在一处，个个愁眉苦脸。

　　萧家少爷带着聘礼堵在了刘府的门口处，刘老夫人眼圈通红，被人搀扶着。至于刘家的公子，正低头站在刘老夫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萧家少爷此时面色也很难看，“老夫人，我和彧谨本就有婚约在身，我对彧谨的情谊，您老应该明白。所以今日就算彧谨死，也要死在我萧家。还请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抹了把眼泪，“子谦，彧谨她已经快不行了，你若真为了她好，那就让她安安心心走完最后这一程吧！”

　　萧家少爷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此刻眼底也已绷不住，微微泛红。

　　“老夫人，我一心只想娶彧谨过门。是子谦没有福分，不能与彧谨白首不离，但今日或许是我与彧谨最后的一点时间了。求老夫人成全。”

　　刘老夫人心中无奈，不见萧家人，不入萧家门，是刘彧谨亲口交代于她的。这是她最后的愿望，刘老夫人此刻见了萧家少爷如此这般，心下竟有些动摇了。

　　梵叶此时走进人群，打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萧公子是个有情人。女公子才华无双，奈何红颜薄命，无福与公子长相厮守。想必女公子知道自己命薄，不愿晦了萧家的门。”

　　萧家少爷一听又是个劝阻他的人便立刻起身道，“我不怕，我只求彧谨与我夫妻一场。”

　　“萧公子，你对女公子当真是爱？”

　　“自然是爱，否则我也不会次次依着彧谨。我从未强迫过她。”

　　“那萧公子今日难道就不是强人所难了么？女公子命不久矣，你若是爱她，何苦让她最后还要带着有夫之妇的名头离开？你若是爱她，何苦在此咄咄逼人，连最后的一片安宁都不肯施舍？你若是爱她，今日就不会这般胡搅蛮缠，而是默默守护。哼，口舌之爱，何以为真？”

　　“我对彧谨的心意一直都是真的，绝无虚假。”

　　“萧公子，情爱若只是用嘴来说，便不长久。难道萧公子还要如此坚持？”

　　萧家少爷被梵叶这般一说，本就难受的心绪，这下更是难受了。可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恶人，他对刘彧谨也是真的喜欢。

　　想了想，遂在刘老夫人面前又跪下，“老夫人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子谦定会不遗余力。我知彧谨放心不下您，子谦自会替她护着。”

　　说罢，又磕了三个头，带着手下人，抬着聘礼便去了。

　　有情有义，梵叶对这萧家少爷此时已是刮目相看，断言次子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