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有心无心

　　面对重伤的凤凰, 梵叶目光游离, 不知在想些什么。

　　噜儿见她这态度, 总归是有些气恼。

　　“臭尼姑……”

　　刚刚想质问她两句，梵叶忽得就开了口。

　　“凤凰, 我与你本该无冤无仇，你若是还想阻拦, 那就休怪我, 对你不客气了。”

　　凤凰忍痛笑道，“我不怪你，可你我虽无仇, 但心却不同。你若还要去阻挠墨韵清修，拼死，我也得拦着。天规森严, 墨韵与那梦灵本就不该在一起。你何必非要搅乱天地秩序呢？”

　　梵叶打了个佛礼，嘴角微微扯动, 似笑非笑道, “本就不该在一起，那你呢？你是否觉得你与無鲢也本就不该在一起？你当真不明白無鲢的心思？你当真舍得忘记她？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倒要看一看, 你的心是否与你所说的一样了。”

　　梵叶盘腿而坐, 闭上眼睛，念着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见梵叶一动不动，噜儿好奇的蹲在她的面前, 推了推她肩头。“喂，臭尼姑，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半枳迦靠在树上，拿起石子，打在噜儿推梵叶的那只手上，“别碰她。”

　　噜儿回头看向半枳迦，“她在干嘛？”

　　半枳迦冷笑，“呵，在看那只山鸡的心咯！”

　　噜儿有些不明白，“看心？她能看到人心？”

　　半枳迦伸了个懒腰，“看一只山鸡的心有何难，难的是有些人的心看不清，而有些人却是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他忽的对上噜儿那一双并不太好看的眸子，“你，是哪一种？”

　　噜儿顿觉一惊，凉风迎面扫过，树叶从二人眼间落下。

　　半枳迦的目光慢慢阴沉下来，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噜儿起身，暗暗后退了两步。

　　“你想做什么？”

　　半枳迦动了动脖子，“不想做什么。只是正好，想趁此机会，也看看你的心。梵叶护着你，我可不会事事都要护着你。”

　　说着，已朝着噜儿这边走了过来。

　　半枳迦抬手，一把夜巡叉立显，这叉异常沉重，但在他手中却似是轻如无物。他提叉疾步朝着噜儿冲了过去，速度如闪电一般。

　　噜儿沉了口气，躲开他，转身窜到树上。

　　夜巡叉挥来，树叶一阵晃动，片刻那树从正中被劈成两半。

　　噜儿落地，抬头望着半枳迦再次袭来的身影，咬牙又跳上了另外一棵树上。

　　如此反复过后，半枳迦终于停了下来。

　　“丑丫头，刚刚不是挺厉害的么，现在躲什么？怎么，是我还不够资格让你出手？”

　　噜儿稍稍喘息，“你这人真是奇怪，我与你无冤无仇，我干嘛要对你出手。”

　　“丑丫头，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噜儿站在树上竟双手叉腰对着半枳迦吐了吐舌头，“看到不平事，我就是要管。”

　　半枳迦看她那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半枳迦的夜巡叉是地府神器，鬼物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人了。

　　只见这夜巡叉发出一股幽绿暗光，强劲霸道的劲气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下一刻似乎就要冲破而出。

　　噜儿收起玩笑之姿，气恼的一跺脚，“你怎么还动起真格的了。”

　　话音刚落，那夜巡叉就对着脑门飞来。沿途的劲气连带着将地上的落叶吹向两边，暗绿的光芒慢慢靠近眼前，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停在了噜儿眼前。

　　噜儿一手抓着夜巡叉，两脚踩在地上，脚印深陷地下。

　　额上稍稍有些细汗，她抬手擦了擦，侧着头看着半枳迦。

　　半枳迦暗暗用力，可那夜巡叉竟半分没有动静。

　　就在这时，梵叶忽的睁开眼道，“半枳迦，别打了。”

　　半枳迦这才有些不服气的收了手。

　　不过仅仅是刚刚那一下，他便知道，噜儿绝不会是寻常人。

　　甚至他能肯定，这丑丫头比梵叶更胜一筹。

　　佛祖身边何时有个这样的人了，他竟是不知道的。

　　他走到梵叶身后，收回夜巡叉道，“不过是与丑丫头切磋一下，没事。”

　　噜儿气道，“什么没事，那哪里是切磋，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半枳迦上下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要不是我机灵，我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好了。”噜儿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凤凰。发觉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不由出声问道，“你没事吧？臭尼姑是不是又对你做什么了？”

　　梵叶打了个佛礼，“贫尼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让她看了看自己的心。明明放不下，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的自欺欺人，是你想要的么？”

　　凤凰脸上笑意全无，面露苦色。

　　梵叶上前，“现在，你还要阻拦我么？”

　　凤凰的身子微微移动，浑身血迹斑斑，一双美眸里闪着丝丝泪光。她的胳膊已断，无法拭去眼泪，只得拼命忍着。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又苦笑点了点头，“我受佛祖之命前来，便是不想你再坏了墨韵的清修之心。”

　　梵叶也十分恼火，身形一闪，一手将她脖子捏住，慢慢提起，“佛祖佛祖佛祖，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心的么？”

　　凤凰闭眼，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有心。”

　　梵叶冷笑，“可你根本不想看清这颗心。”

　　凤凰摇了摇头，“無鲢已入轮回，得新生，这便是我心中所想。有心无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你却一直不知道。在一起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梵叶面色一冷，低声道，“我所要的，不过就是与她在一起。佛阻，杀佛。天阻，毁天！”

　　梵叶立刻又一手挡着噜儿，以防她再次替凤凰出手。而捏住凤凰的脖子的手则慢慢用力，“有心无心既不重要了，那我今日就如你所愿。”

　　凤凰的喉头一紧，脸色铁青，呼吸渐渐困难。

　　噜儿拉着梵叶的手，“你疯了，臭尼姑。”

　　梵叶有些不耐烦，抓着噜儿，不让她靠近。“一心求死之人，你无须搭救。”

　　但梵叶的手收缩到一定程度，便怎么都无法再用力。

　　地面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动，一点点开裂。只这开裂的成度没有太大，不像是有东西会从地下冒出。

　　梵叶抬头望向远处，原是一巨人，步步而行，造成的地裂之势。

　　半枳迦看着那巨人，咦了一声，“那不是文曲星君坐下的阿蛮么？”

　　“阿蛮？”梵叶松了手，凤凰便一下倒在地上。

　　半枳迦点头道，“文曲星君坐下有一门童，因身形魁梧，取名阿蛮。不过这人五感缺失，唯有那一双眼睛能够看得见。据说阿蛮能够入仙籍也是机缘巧合，要不是遇上了文曲星君，他或许只能永生投身畜生道。

　　阿蛮缺失五感，似乎世世代代如此。鬼差缉拿他魂魄之时，实在头疼，因与他说不通道理，常常闹的要动手。我也曾带人拘拿过他，好几个鬼差被他伤了。阎王气极，便判了他永生入畜生道。

　　其实这本不怪他，不过是他运气不好罢了。

　　偏巧那日轮回，文曲星君来地府，见了他心生怜悯。又查阅了他前世经历，竟还是因为救人最后又因五感缺失无法替自己辩解，反被当成贼人，遭乱棍打死。遂又看了他前几世经历，大多相似。

　　文曲星君同情他这遭遇，奏请了天帝，从此带在了身边。”

　　噜儿惊讶的插了一句，“这样都能做神仙，真是好命。”

　　半枳迦冷笑，“好命？你若是失了五感，处处受人鄙夷，历经几世都是被人冤枉而死，你还会保持一颗善良之心对待每一个人吗？”

　　噜儿细想之后，顿觉常人不可能做到。“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半枳迦白了她一眼，“你傻他都不傻。他不过是五感缺失，不是脑子缺失。”

　　噜儿对着他哼道，“不傻就不傻呗，你和我一个小女子吼什么吼。”

　　梵叶一直没有说话，等到阿蛮走的更近一些的时候，她发觉阿蛮的肩头坐着一个人。长发散落身后，面容精致，穿着一件玄黄的袍子，手中握着一只白玉长笛。

　　笛声由远及近，将人之一生的悲欢离合皆都唱尽。

　　梵叶一眼便认出了这人。

　　阿蛮的脚步不快，只每一步大约是常人的三步，所以走到跟前也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墨韵顺着阿蛮的肩头纵身一跳，笛声未停，不过这音调却变得紧凑起来。

　　凤凰受笛音所惑，顿觉身上的伤痛也轻松许多。

　　墨韵没有说话，将玉笛别在腰后，上前将凤凰抱起，放到阿蛮的手中。

　　“佛祖的意思，墨韵明白了。不过墨韵不是佛门中人，墨韵的事情，也该是墨韵自己去解决。凤凰姑娘，劳烦你回去告诉佛祖，墨韵若不能参透这人世的情，便永远修不成正果。今日拦下了，他日还是会犯错。”说着，她轻轻一笑，“墨韵钦佩凤凰姑娘，能将自己的心参透。修行不易，阿蛮，送凤凰姑娘去佛祖那儿好生修养吧！”

　　阿蛮点点头，眼珠子从众人身上扫过，抱着凤凰又一步一步离开。

　　等走远了之后，巨大的身形也就变得模糊起来。

　　此时墨韵才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梵叶，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梵叶打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没想到再见面，女公子终是回到了原点。”

　　“不是原点，这或许已是终点了。”墨韵仍是笑道。

　　噜儿打量过墨韵之后，又比之梵叶，喉中顿觉干涩。

　　怎么现在的尼姑和星君身边的小小侍婢都长的这般好看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捣鼓着身上那套破烂不堪的衣服，心想着这都快赶上她一半的姿色了，那哪儿行呢！改日，她也该好好梳洗打扮打扮，好好让这些人瞧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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