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楚馆
我们在人间闲逛了几日。这几日里,我从多个角度向昙青解说了人间的变化。昙青看着人间的变化,总能想到几万年前的旧时时光。我能看出她动不动就陷入了回忆,只是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说罢了。
“羽徵,”这日,她在街上走着,忽然回头唤我,“我想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忙问。
我以为她说不定是想去从前去过的地方,却不想她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道:“你从前说过的,秦楼楚馆、烟花柳巷。”
过路的路人听了不禁直摇头,对着她就是十分鄙夷的一句:“小姑娘不自重!”
昙青疑惑地看向我,问:“那地方不就是个听曲儿的吗?”
她能有如今的疑惑主要是怪我。那日向她介绍“秦楼楚馆”的含义时,我竟难得地语塞了,最后只说是“听曲儿”的地方。
我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又随口扯道:“那地方吧,一般只有男人去。”
“那你怎么能去?”她反问我。
我一时语塞。
她看着我,微微笑了:“你这样话多的性子,如今竟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又道:“你不让我去,我倒偏要去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说罢,竟转头就要去问路。
我见她竟要去问路,忙把她拉住,阻止了一场不必要的尴尬。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带你去看就是了。”
说老实话,我真不想让她去那地方。她这样看起来冰清玉洁无欲无求的一个人,若是进了那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只怕会感到被冒犯。
“我们说好,你去了之后,不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许生气。”我忙道了一句。
她疑惑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见状,又补了一句:“那我们先换衣服吧,扮作男子模样,方便一些。”
她摆了摆手:“凭什么只有男子才能进那地方?一个地方到处都是男人,实在无趣。”
我听了这话,忍住笑,对她道:“是了,男人无趣。但我们还是要扮作男子,不然进不去的。”
“好吧。”
她还说我像她女儿,可在人间的事上,她懵懵懂懂的,倒像是我的女儿!
没错,我记仇的。她那日和承元说的话,不论是赌气的玩笑话还是真心话,我都记住了!
但是,能这么哄着她,倒也挺开心的。如果能一直这么哄着她,便更好了。
我们扮了男装,大摇大摆走进了花街,进了花街上最红火的楼里。一进楼,便是一个浓妆的中年女子迎了上来,笑道:“呦,好俊俏的两位公子,还是新客呢。”
昙青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我便主动接过了应付老鸨的活,笑道:“是,第一次来你们这。你们家都有什么特别的啊?”说着,我随手变出一锭银子给老鸨扔了过去,然后拉着昙青便自顾自地向前走。
老鸨接过银子,满脸堆笑,跟在我二人身后,笑道:“公子出手大方,想来一般的庸脂俗粉是入不了公子的眼的。我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有才的,有貌的,还有会歌舞的,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或者公子都喜欢,那我便多叫几个姑娘陪公子一起玩耍。想来公子也不会吝啬,公子以为如何?”说罢,她竟走到了我二人面前,强迫我二人停了脚步。
昙青疑惑地看着那老鸨,道了一句:“你这样,倒像点菜。”
“可不就是点菜嘛?公子喜欢什么口味,我就给公子找什么样的姑娘。”老鸨看起来洋洋自得。
而昙青却阴沉了脸。
我忙拉住昙青,对那老鸨道:“叫几个会跳舞的来就好。”
老鸨又问:“二位公子是一人一间屋,还是一起啊?”
“一起一起。”我十分不耐烦。
老鸨的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我又扔了几锭银子给她,她才老老实实地去给我们张罗。我们进了一间屋子,在案前坐了下来。
案上备着一壶美酒,还有些飘着香气的瓜果。
我看昙青一脸疑惑,不觉有些愧疚,低下了头,底气十分不足地道:“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便是男子花钱、女子□□的地方。”
门忽然又被打开,老鸨引着七八个会跳舞的姑娘进了屋,又对我们笑道:“两位公子好好快活吧!”说罢,便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你们跳个舞吧,跳好了有赏!”我说着,随意地往地上扔了些银子,然后转头看向昙青。
“你从前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她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对她道:“好奇,同你今日一样。我也好奇,为什么男子会在这里流连忘返。”
“为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这地方的女子格外的娇艳、格外的勾人。可后来我发现,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些女子,而是为了那种可以为所欲为的快感。”我十分认真地回答着。
说来惭愧,我一开始的确是因美色才来的。
她依旧是十分疑惑,问我:“那这些女子可是自愿的?”
“谁会自愿卖身□□呢?都是迫不得已为之的。”
“那她们可会开心吗?”她又问。
我摇了摇头:“多半是不会的。”说着,看向了那些正在伴歌起舞的女子们。
昙青想了想,似乎还是没有想通,她对我道:“我不明白,□□本是一件乐事,为何要迫不得已做这件事,还弄得自己不开心。”
“唉,谁知道呢,”我看着她,轻轻笑了,“如今的人间,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得清的。”
昙青听了这话,转头看向那些舞女,看着眼前的模糊的影子,似有失神:“是啊,人间变得太快了。几万年前,男子巴结女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将女子视为玩物?几万年前的女子,也不会迫不得已去□□。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来做这件事,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如同被点菜一样点来点去。”
在钟山天宫之时,我曾在《上古秘史》里看到过,说上古之时,女子掌权,子随母姓……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
昙青一直把自己强留在几万年前的世界里,她拒绝和外界往来,拒绝接受一切变化。在她的世界里,女子依旧是神圣的。而如今她却闯入了一个将女子视为玩物的地方,她如何能理解呢?
“人间变得太快了。”我也感慨了一句。
“你说,这是越变越好了,还是越变越坏?”沉默良久,她突然问我。
我一愣,想了想,道:“或许二者兼有吧。这人间太复杂了。”
“是啊,太复杂了。”她说着,又看向我。
我望着那些舞女,一时出神。她却忽然凑了过来,趴在我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脸红心跳:“上……昙青,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错了,我根本不是一个厚脸皮。如果我是一个厚脸皮,此刻我就该厚着脸皮顺势亲上去。
“你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昙青疑惑地看着我。她根本没意识到她此刻离我太近了。
或许是因为唯有这么近,她才能看清我。但我此时已经能数清她的眼睫毛了。
“哪……哪里不一样?”我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她,声音都不自觉地发抖了。
“不,不止是今天,这几日的你,和天宫里的你都很不同。”她说着,又凑近了几分。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扑在我眼前的热气。
“羽徵,上啊!这么近,抱住她!”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我此刻才发现我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难怪一事无成!
“羽徵,”她忽然轻唤我名,“你正经起来的样子,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认真,心中早就被她撩起了火。可我确实太怂,平日里看起来勇往直前的,真遇到事反而不管用了,仿佛任人摆弄。
“你、你是不是喝酒了?”我看着她的眼睛,问着。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我滴酒未沾。”她道。
“那我让你想起了谁?”我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看见她欲言又止,终于离我远了些,坐到了一边。她落寞地低下了头,微微一笑:“你,谁都不像。”
她心里有人。
看着她这反应,我十分确定她心里藏着人。她心里有一个难以忘怀的人,这个人让她独守空房几万年,让她孤寂了几万年,让她几万年里都把自己囚在钟山天宫……可恶的人!
同时,我也不禁埋怨起自己:错失良机!
“咳,”我清了清嗓子来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往她那里挪了挪,握住了她的手,道,“既然这里待久了惹人不快,我们还是走吧?”
她点了点头。
然后我拉起了她的手,一同站起,穿过了正翩翩起舞的舞女们,又扔下几锭银子,径直出了门。
可出门没多久,她却问我:“龙阳之好是什么?是和龙有关吗?”
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便解释道:“不是的,龙阳之好是说男子喜欢男子。”
她却笑了。
如今她的笑容越来越多,我看见她笑,我也开心。
“怎么了?”我笑问。
昙青微微一笑,道:“我听见方才那楼里的姑娘在向人抱怨我们呢。”
“我才不信,都走了这么远了!”我笑着摆了摆手。
她见我不信,便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那婆子责骂几个姑娘留不住客,那姑娘就辩解说你我有龙阳之好,坐在屋里半日也未曾对她们做些什么,只顾着自己眉来眼去、动手动脚。”
我听了这话,刷一下地红了脸。再看她,倒是泰然自若。
活了几万年的龙果然不一样!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动脚。”我无力地辩解着。
她低头看了看,我的手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是,你只是动手了。”她说着,便拉着我走。
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不过脑中纷乱之时我却意外抓住了一个重点:她的耳力真的很好!
那我在苍玉灵桑下的那些碎碎念……她岂不是都听见了?
天哪!
作者有话要说: 鸟是个好鸟,龙是不是好龙就不好说了。
鸟:无意识撩鸟最为致命。
龙:哦?无意识?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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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
这章咋屏蔽了这么多字啊我哭。
不过我相信你们大概可以猜到是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