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动干戈

  承元站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番,伸出手来,催动灵力,就要为我取出半衡玦来。

  “可能有些疼,要不先把你打晕?”他道。

  打晕?算了,心疼就够受的了,头疼还是免了吧。

  我摇了摇头,挺直胸膛:“没事,你来吧。”

  毕竟我心口受伤也不是头一遭了。这些日子一来,又是被自己剜,又是被冰刀刺,又是被这半衡玦生生贯入……早已不差这一回了。

  承元看了我一眼,又到了一句:“这次种的太深了,就算取出来,你也不可能立马恢复灵力。只怕还要缓些日子。”说着,他施动灵力,我登时感觉心头一痛。他看了我一眼,又狠狠地将手一撤,那块沾着血的半衡玦便掉了出来,从云端落下。

  我有些支撑不住,脚下不稳,敖蔚忙过来扶住了我。我闭了眼,捂住心口,催动灵力,强行让伤口愈合。伤口虽然愈合,但依旧是隐隐作痛。

  “你还好吧?”敖蔚问。

  “还好,”我点了点头,应付答着,“还好。”

  相比较上次取出半衡玦之后没多久就昏睡过去,如今我还能强打精神,勉力一战!

  说罢,我不顾疼痛,一跃而起,直奔战场中心。我似乎听见敖蔚在我身后担忧地唤着,又被承元挡下的声音。

  “放心,她今非昔比。”承元说着。

  敖蔚似乎道了一句:“是啊,今非昔比。”

  我远远地望见阵法中心因灵力涌动而风沙满天,巨蛇的身影和昙青的身影都若隐若现。百万将士都在阵外施法布阵,待阵法布好,便是绝杀之时。

  我飞到昙青身侧。她看见了我,却故意拿三尖两刃刀把我往后挡,没好气地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低了头:“我担心你,特来帮你。”

  “不用你帮!”她喊着,发泄一般地又拿着三尖两刃刀直直飞向巨蛇,就要去刺。

  巨蛇猛然抬头甩尾,掀起一阵风沙。沙砾打在人脸上,刮得脸生疼。在这样的环境下,眼力不好的昙青无疑是吃亏的。看不清就罢了,耳畔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就连听都听不明白。

  果然,这一击没有击中,她还被蛇尾扫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

  我忙飞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接住她,道:“还是我来吧,你不方便。”

  “本尊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她冷言冷语地埋怨着我,又一把推开了我,故意离我远了些。

  “你这样横冲直撞的打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急了,也冲她喊着。她好似故意同我置气一般,故意不好好作战,打烛阴似乎只为了发泄。

  明明百万将士已在布阵了,到时候烛阴不死也得被封印,何苦来亲自与他作战?更何况她还伤重未愈,如何能战?

  昙青却根本不听我的。或许我不出现在这里,她还能好好打。可我一在这里,她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对着我来了。她现在依旧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只知道她所爱之人是岐灵,而岐灵在七万年前就为了这浩荡天地陨灭了。如今,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和岐灵面目相仿,却又骗了她、伤害了她的无耻小妖。

  眼看着昙青又要吃亏,我忙一拂袖子,一道屏障便出现在了昙青面前,烛阴不防,直直地撞了上去。昙青本来躲闪不及,就要用寒冰焰以攻为守,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道屏障为她挡下了烛阴的所有攻击。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我。

  “你究竟是谁?”她问。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飞到她面前,拉住她胳膊就要把她带离战场:“战场凶险,你伤重未愈,还是回去休息吧。”

  她又一把甩开了我,红着眼看我,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你和岐灵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难不成如今的你会喜欢我?在我做了那般恶劣的事情后,在我对你隐瞒了那么多事情后,你对我说这样的话……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呵,肯定,又是把我当作岐灵了吧。

  “你究竟是不是她?”她又问着。

  我听了,低头苦笑。我该如何说呢?说了之后,她又会作何感想?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反问着,只见她微微发愣。片刻之后,她竟无奈地轻笑了,低下头,又问我:“你只需告诉我,我从前喜欢你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了。只是我如今不确定,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个我。

  正略微思忖时,忽然听见耳畔沅风戏谑的声音响起:“你们打情骂俏倒还真是会选时间。”

  “住口!”昙青立马吼了回去,又看向我,眼里尽是泪水。

  我想说,可我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到最后,竟只憋出来一句:“对不起。”说罢,我一把拉过她的手,使劲将她向外一抛。

  她无法摆脱我的灵力,只好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我听见她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告诉我你是谁!告诉我――”

  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不忍看她离去的表情,只得背过身去,闭了眼,狠狠地捏住了拳头。

  对不起,对不起七万年前负了你,我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感情,毁了天地间所有的昙青花,还造出了这等怪物来。

  对不起,对不起几天前对你做下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我不该因为自己内心的分裂痛苦,把所有的怨懑发泄到你身上,不顾你的意愿伤害了你。

  对不起,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对不起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却还是没办法同你好好解释。或许,解释已经没用了,我已然命不久矣。

  就让一切回到起点吧。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屏障那边的那个怪物。他已然又化为了人形,只不过是沅风的人形。

  他看起来如往常一般随意,对我嘲讽着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住口!”我冷冷地道了一句,挥手便撤去了所有的屏障,再抬手一击,无数利刃便直直冲他而去。

  漫天的刀光剑影。

  沅风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次他有了防备,瞬间变回烛阴的巨蛇原形,尾巴一扫就变出一个巨大的屏障来。那些利刃打在屏障上后瞬间化为了粉末。

  沅风的模样又出现在了我眼前。他对我笑着:“在你座下这许多年,我也并非一无所成。”

  我微微蹙眉:的确不好对付。

  “你不愿让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沅风又笑着问。

  “不关你事!”我说着,一跃而起,又直直冲他飞去,挥起一掌,狠狠向他劈了过去。

  掌风强劲,他本能地抵挡着,可我轻而易举就破了他的屏障。这一掌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头顶,他登时口吐鲜血,在虚空中跪倒下来。

  我刚要再劈过一掌,却见他忽然举起手来。我听见他冷笑:“你是不愿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七万年前的事,我瞧着,好像,他们都不知道吧?”

  我无意和他再争辩这些,就要再打,他却忽然现了原形。体长千里的巨蛇猛然显形,我一时间着实控制不住,只好向后一躲。

  风沙满天,我强力止住,只见风沙中央盘着一条巨蛇,蛇首昂立,蓄势待发。

  可他并没有急着出击,而是忽然口吐人言:“师父,你就这么狠心?”

  他这“师父”二字一叫出口,布阵的天兵水将皆是一惊。

  那次钟山大战之时,承元唤烛阴为“师兄”,如今烛阴又唤一个低等仙娥为“师父”……

  我感受到百万道目光齐刷刷地移到了我身上。我无奈闭了眼,心下一沉,不禁叹息:妖神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果然,巨蛇的下一句话便是:“师父,你可不能这样狠心。我有今日,全然拜师父所赐!若非师父当年亲手创造了我这个怪物,我又怎会有今日?”

  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若是一个两个便罢了,可我听着,倒像这百万将士都开始议论了。一时间,耳边纷杂无比,乱糟糟的。

  “师父,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你却把一切抛下,让我们同门相残!师父,你好狠心。”巨蛇说着,蛇首晃了一晃,似在挑衅一般。

  将士们的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大,只言片语也钻进了我耳中。

  “这仙娥是钟山之神和司命之神的师父?古老到传说中都未曾提过名字的大神啊!”

  “难道她一直活着,只是隐居避世?”

  “是她创造了妖神?”

  我听了这些话,不由得低头苦笑。本想还这世间一个清净,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正轨,再悄悄离开,不留下一点痕迹……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不论方才那些话的真假,都有人记住了。

  可我不过一恍神,便被巨蛇抓住了机会。我一个不防,身上忽然挨了重重的一击,一下子被扫出去老远。

  “师父!”我忽然听见昙青撕心裂肺的声音远远地自天边传来。那样的遥不可及,却依旧让我心中一颤。

  师父?

  她在喊我?

  是了,是在喊我。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穿越了七万年的岁月,跋涉过许多血泪,终于又进入了我心中。

  我又忆起了许多年前,她搂着我的脖子,甜甜地唤着我“师父”;她瞪着眼睛气冲冲地看着我,却委屈地唤我“师父”;她笑吟吟地倚在我肩头,娇俏地唤我“师父”;她满脸泪痕满眼悲伤,惊痛地唤着我“师父”……

  是的,唤我。

  不论她此时想的是那个无情无欲的岐灵大神,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羽徵小妖,她都是在想我。

  我直到此刻才终于真真切切地认识到,我是喜欢着她的岐灵、我也是羽徵。魂魄里岐灵的那一缕情思早已是我的一部分了。不论名字如何变换,我都是注定和她羁绊着的。

  “青青……”我轻声唤着,眼里不自觉地涌出泪来。

  我想着,忽然感觉体内顺畅了许多。我稳住自己,立于虚空之中,回头望向昙青所在的云端。只见她正在努力挣脱我设下的束缚,不住地唤着我。承元则在一边连忙劝说着,想要平复她的心情。而敖蔚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不起。”我低下头,又道了一句。

  对不起,又要伤你一次了。我知道,你刚刚历经失而复得,应当很不想得而复失。

  可妖神不除,便是祸害。这祸害已在世上多存在了七万年了,我可不想再“祸害遗千年”。

  “妖神,今日,你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蛇就这么被秀了一脸。

  受到了身心的双重伤害。

  蛇:俩人一边打我一边在我面前谈情说爱?那条龙还理直气壮地叫我住口?

  蛇:反派就没有人权吗?

  鸟:对不起,没有。

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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