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虞泉
夜里，我们又回到了那小木屋里。躺在床上，我紧紧拥着她，恨不得每一刻都和她这样在一起。
“你好黏人呀。”她轻笑着。
我眉毛一挑，轻笑着呵她痒，笑着问她：“嗯？前些日子明明是你黏人！怎么今日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便又端着架子翻脸不认人了？”
她轻轻笑着，却仍是嘴硬答道：“我才没有。”然后又是一阵轻笑。
我看见她笑，不由得出了一回神。她倒是适应得挺快，出乎我意料的快。
“怎么了？”她问。
我低了眼，自嘲地笑了：“不知为何，我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也不知把过去的事告诉你是对是错……”话还没说完，她便用食指轻轻挡在我的唇前。
“你小心思还挺多，”她笑着，手指划过我面颊，为我理了理鬓边乱发，“你若不告诉我，我才会怪你呢。凭什么我要做那个一无所知、任你摆布的人？”
“你真的不在意吗？”我握住了她乱动的手，问她。我实在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怕了。
她愣了一下，故作淡然地答道：“为何要在意？”说着，她本是面对着我侧躺着，却忽然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我。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无奈叹息：又话多了，不该问的。
正当我正兀自后悔之时，却听她那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青青？”我忙轻声唤着，撑起身子就要去看她。
她却用被子捂住了脸，在被子里对我说道：“你好讨厌！”
“青青……”
她仍是捂着脸蒙着头，对我道：“我第一眼见你，便觉似曾相识，像是久别重逢。我喜欢你，可你好像有很多秘密一样，让我摸不着、看不透……”
我微微有些惊讶：如今，我竟然也成了那个让人看不透的人了。
“我看得出来，你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但你对我又那样的好，不像是三心二意的，”她说着，猛然把被子拉开，转向我，红着眼道，“我今日终于知道，我便是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虽然还不大适应，可我已经在努力让自己接受了。你倒好，从庙里回来就强颜欢笑，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有心事！你问我在不在意，我当然是在意的了！我在意的是，你遇见了我，竟然不告诉我、瞒着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正出神时，我便又感觉到面颊上一痛，是她的手。我不禁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晚了！”她恨恨地骂了一句，“我今日看了那些过去才知道，原来你一向擅长替别人做主张！你还真是惯犯！我才不要你为我做决定！”
“我实在是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怼了回来。看她正气凛然、威风赫赫的模样，我实在是心里欢喜。
只是她说罢，似乎又才意识到自己如今修为不再，不禁叹了口气，对我道：“你懂我意思就好，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说罢，她便又平躺下来，闭了眼睛。
我心中一暖，就要帮她掖好被子，可在触及她那边的被子时我才猛然发觉，被子上有一块湿了，还有温度呢！
这是她的眼泪，她方才哭了。
我不禁心疼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她却想要推开我，嘴里还凶巴巴地埋怨着：“今日累了，不修仙！”
我不禁轻笑，反而抱得更紧了，让她再也挣不开我：“我只是想抱一抱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才不信！你分明就是想趁我如今没什么灵力，想要趁机把从前被压之仇报复回来，”她十分果断，“你这小脑袋里就没想过什么正经事！”
我又开始嬉皮笑脸地蹭着她，闭着眼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说道：“你还真是了解我，我就是来报仇的。”
“不给！”她十分坚定地拒绝了我，又背过身去，头一偏，便又睡着了。
我无奈摇头，看起来，她是太累了些，睡得也太快了。
也罢，今日便放过你。待到你修道成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一年之期转眼即至，我们出了终南山，又来到了那庙里。换了石像之后，这里的香火更盛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求神拜佛也要看脸。如今的凡人啊，可真是浮躁。
我的青青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我就说听我的没错吧？”
我忙应和着，笑道：“是，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一旁的思棋有些听不下去了，扯了扯念灵的袖子，故意大声说道：“你有没有水，我牙快被酸倒了。”
念灵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斥责着：“大胆！上神在这呢，怎能如此无礼？”
看来念灵从前是被我的青青那股上神的威严吓怕了，如今在人间，竟然还顾及着这许多规矩。
我和谭青不由得相视一笑，手牵手走进了庙里，坐了下来。念灵给我们上了茶，又准备了糕点，精细的很。思棋倒是不见外，同我们一起坐了下来，只是不敢像从前那样同我嬉闹，只是小心地打量着我们。
“咳，”我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我打算带着我座位旁边这位美丽善良大方活泼可爱娇俏妩媚温婉娴淑可人的女子一起前去赴虞泉之约。”
思棋和念灵都张大了嘴巴望着我，而谭青则十分满意地握了握我的手。
“羽徵。”思棋和念灵同时开了口，我便平静地瞧着她们的反应。
“背这么多词花了你一年的时间吧？”这是思棋。
“怎么能带上神去那种地方！上神如今修为尚浅啊！”这是念灵。
我微微笑着，答道：“首先，方才那些溢美之词都是由衷而发，不用背，全是心里话；其次，”我说着，扭头看向谭青，柔声笑道，“我可以保护她。”
我可以、我也必须保护她！
念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也去！我们也可以保护上神！”
谭青一愣：“你们？”
念灵微微笑着，在我们面前坐了下来，望着谭青，轻笑着道：“上神或许不记得，从前在钟山天宫时，我和思棋仿佛吃白饭的，每日里只是做一些无谓的杂活，其实没多大用处。若真遇到事了，还得上神亲自出马……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我们可以保护上神了！”
思棋也附和着，动情说着：“是啊，上神，我们虽没多大长进，但我们可以保护你，就如同你庇护我们一般。”
谭青微微发愣，又看向我，似有些动容。我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应下。她便清了清嗓子，简洁明了地应了一句：“好。”
正说着话，却忽然听见外边有一阵风声响起。思棋立刻警觉起来，低声对我们道：“外边有人，灵力中似乎带着几分邪气。”话音刚落，便见绿袖的一角出现在了庙门前。
是敖蔚。
思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东海九公主，她许久没来了。”
“九公主？”谭青听了，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握着我的手暗暗用力了一些。我会意，反手握住她，示意她不要多想。
敖蔚自门外翩翩走进，她见到我一点惊讶也无，注意力都放在了谭青身上。她望了望谭青，又看了看我，却转头问念灵道：“上神如今知道过去的事了？”
不知道也不会在这里了。
念灵点了点头。
敖蔚忙上前一步，对谭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上神。”
态度之恭敬有礼着实是我没想到的。
谭青还算稳得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又问：“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敖蔚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又停在了谭青的身上。她似乎有些犹疑，低下了头去，沉吟不语。
“九公主，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抬眼看向我，竟凄婉一笑，答道：“没什么，路过罢了。”
可我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忽生酸涩之感，喉咙一下子堵住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要去虞泉吗？”敖蔚问。
我点了点头，颇有些诧异地问：“你如何得知？”
敖蔚轻轻一笑：“天界百万天兵随天帝下界前往虞泉，而妖界妖皇率全界小妖在虞泉等候多时了。承元上神也想要去赴约的模样。如今，看样子，你们也像是要赶远路的，猜也猜到了。”
“你要来吗？”这句话却是谭青问的。
敖蔚微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小龙灵力低微，还要镇守仙山，便不凑这个热闹了。今日路过此地，想起此地有故人，这才贸然来访。”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我们面前。
我看了眼那盒子，颇为不解，问她：“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为我们打开了盒子，一块玉雕的昙青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和谭青见状，不由得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她把盒子向我们的方向推了一推，微笑着解释道：“这是送给二位上神的贺礼，有些迟了。小龙没见过昙青花的样子，去问了承元上神才勉强雕出这一朵来，也不知像不像，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贺礼？”谭青有些疑惑地问着。
“新婚贺礼，”敖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迟了。”
我看着那玉雕的昙青花，忽然忆起了什么。一年前的那日我抢亲之时，似乎是在和敖蔚话别之后。我们并未大肆宣扬拜堂成亲之事，可她却知道了。想来，那日她应当还没有离开这座城。
算算时间，她若要准备贺礼，回天见承元就要费上大半天，这在人间便是大半年，再加上雕刻昙青花的时间……这哪里迟呢？这分明是马不停蹄准备的贺礼呀。
“多谢你的心意了。”我说着，收下了那礼物，放在了谭青的那一侧。
“如此便好。”敖蔚微微一笑，复又行礼，然后转身便走了，绿袖在风中飘舞着，似乎一点留恋也无。不知为何，我竟看出了永别的意思。
谭青看着敖蔚的背影，也有些怅然。她扯了扯我的袖子，问我：“你身上究竟是有什么专克龙族的能力吗？”
我无奈苦笑，一时语塞，只得用行动告诉谭青我心里只有她。于是，我再次一把抱住了她，狠狠亲了她一口。
耳畔却响起念灵尴尬的咳嗽声，还有思棋小声的提醒：“你咳什么？该是咱俩回避才对。”
唉，她俩倒是一直未变，也算难得。
话不多说，略做休整之后，我们即刻动身前往虞泉。谭青如今可以驾云了，但仍有些不熟练，我便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起跃上云端。思棋则拽着念灵在离我们几十丈远的地方远远地跟着，似乎故意给我们留下空间一样。
她如今驾云时不似第一次那般激动雀跃了，但眼里的兴奋还是难掩的。也是，她本该就是这样一条自由驰骋于天地间的巨龙。
我望着她，心中又止不住开始感慨。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心理活动，便转过头来看我，迎着风声，像从前一样对我耳边大声喊着：“你放心！”
“放心什么？”我笑着问她。
“什么都放心！”她答道。
须臾之间，我们四人便到了虞泉，到了这日落之处，三界交汇之地。我们立在山巅之上，远瞰着浩瀚天地，只觉自身渺小无比。
这里的天，一半是昼，一半是夜；这里的灵气，一面混浊不堪，一面又清灵静澈。仿佛有什么东西刻意将这里分为两半一样，分的如此工整。而人间，则是两边的过渡地带，刚好过处在了平衡点上。
我们刚在这里落脚，承元也飘然而至，我根本还没来得及掩藏谭青的行踪。他对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虽然依旧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句“师父”。我没怎么在意，他又看向谭青，一时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才道了一句：“师姐。”
可他说完这一句“师姐”，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些不满？
谭青疑惑地看了看我，很显然，那冰珠里并没有多少关于承元的身影。她问我：“这便是你说的九尾狐师弟？”
我点了点头。承元则尴尬地笑了一笑，故作淡然。
“上神远道而来，妖界有失远迎了。”一团黑气闪过，老妖皇笑着乘风而来，在我面前停下行了个礼。他的身后，乌压压的全是妖界的小妖。
得了，全知道了，凑巧的如同早就知道了我会在这个时候来虞泉一样，特意在这里等我一般。早知道，就应该把我的青青伪装好，再带过来的。
他转头看见谭青，不由得有些惊讶，惊讶的有些夸张了，他问着：“钟山之神……不是陨灭了吗？”
我连忙握紧了谭青的手，将她向我身后拉了一拉，挡住了老妖皇的视线。我故作威严的模样，冷冷答道：“这似乎不是妖皇该关心的事。”
“的确，”老妖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直让人毛骨悚然，“如今，只等天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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