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将府捉人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都在各自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感慨一叹息, 也不知是须臾一瞬, 还是大梦千年。

  倒是曲荃先开了口,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伤春悲秋玩惆怅的模样甚是好笑, 便提前打破了这一场僵局,“危将军别这么紧张, 我今天回来,委实有些不适应。若非危将军心细如发灵思敏捷, 想来我就要功败垂成, 回去领罚了。”

  “曲大人这次婚假休得倒不错,看来与雪霁妹妹结缡, 当真是应了天作之合四字?”危岳雁看她这副模样十分想讽刺,但是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这么温柔的话,连危岳雁自己都被其中的欣然向往之情震惊到。

  她自己都被震惊到了, 更遑论曲荃听到这番话的感想,曲荃简直觉得今天危岳雁不是出门被挤了脑袋就是吃错了药。

  “危将军与危夫人也是燕婉情深, 恩爱甚笃呀。”曲荃洋溢着诚恳的笑容, 对危岳雁拱了拱手。

  “嗳,那不是危将军和曲大人吗?”

  有出来的迟, 也像他们这般下了朝先到一一边攀谈了一会的两个朝臣走到与她们所在同一阶梯上,只是站的极远,也是因为站的极远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声。危岳雁用余光看到,那是新晋的官吏, 年方弱冠,正是年少心气高的时候。与他站在一处的是他当年求学时的兄长,这两人年岁差的许多,却是忘年之交。

  而自己与曲荃,年龄相仿,经历或许都差不多,连内心的私欲甚至都如出一辙,却偏偏只能在这咫尺朝堂之间蔓延开无尽战火,兵戎相见,永望不到铸甲销戈偃旗息鼓的那一天。

  世事如棋局,天意高难问。

  “是啊,那正是危将军和曲大人,她们的事情贤弟勿要多言了,有什么问题愚兄回去为你解释。”年长的经历宦海浮尘的官员小声警醒。

  而那年少的虽然听得进去,却仍是耐不住的用他以为危岳雁和曲荃听不见的音量问道:“危将军和曲大人方才不是在朝堂上剑拔弩张的么,怎么现在两个人笑的这么开心,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

  “嘿呀。”年长的官吏立马捂住少年的嘴,“可别乱说,危将军和曲大人可是多年的宿敌啊。”

  “那她们好奇怪啊,刚才吵得那么激烈,现在又言笑晏晏像是朋友,我还以为她们两位大人方才只是就事论事,其实真的是一对知己呢。”

  “好了,贤弟先随为兄回去吧。勿要多言了。”

  ……

  危岳雁:……

  曲荃:……

  知己?不存在的。

  她们虽然有一己私欲,在暗流汹涌的地脉之中犯下过许多暗无天日的罪行,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分毫必争之人,对于刚才那两个官吏的话语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追加苛责之意。在这一点上,危岳雁看了看曲荃,也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自己的意思,呵,她们两个,确实有些地方极为相似。

  这一点,绕是谁都不得不承认。

  但是世上纷乱,总不是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可以理清盖全的。

  危岳雁看着曲荃言道:“曲大人今日回的比从前晚了些,想来不全是因为久假回朝,不适应了吧。”

  曲荃看着危岳雁笑,“要说别人怎么误以为危将军是我曲荃的知己呢,果然对我的事情,一料即中呀。”

  懒得和她开这些玩笑,危岳雁将笏板收起来,眼睛余光瞄了眼曲荃揣在怀里的玉笏,“曲大人有事便说。”

  曲荃也不急,伸出手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危岳雁先走,危岳雁看了她一眼向前行去,曲荃随即跟上与她并排缓步下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曲荃突然心滴升起一道奇异的想法,汉白玉的玉阶这般光滑,若是自己一个不慎摔倒滚落下去,危岳雁是袖手旁观,还是抓住自己的朝服袖袍将自己拽住不让自己再接着往下滚出尽洋相呢?

  这个想法还没有生枝抽芽就已经被人折断,曲荃暗想自己真是脑抽了,怎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此时没有注意身边的危岳雁也没有说话,因为危岳雁也在发呆,大约是刚才朝堂上对对方的震惊太过于强烈,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缓过神来尚且沉浸在其中。她的目光一直在曲荃手中端端正正持着的笏板上打转,心里腹诽着果然文臣就是喜欢装,喜欢要面子,都下朝了还把笏板拿的那么端正,有谁能看见?

  但同时她的脑中又在暗戳戳的给自己抛出一道难题,如果此时曲荃的笏板突然从手中滑落,哗啦啦的碎开在阳光洒下翻出细微彩光的汉白玉石阶上,或者坚硬如斯并未摔碎而是从汉白玉石阶一路敲出欢快轻灵的声响一路弹跳着滚落下去,自己是会帮她捡回来呢,还是坐看明日曲荃没有笏板上朝在金殿外头急的团团转。

  “危将军,同是武将,你与明威将军可相熟否?”

  神思尚在漫游天际,灵魂就被这么一句猝不及防的问话拉回了现实。危岳雁定睛看准曲荃,那眸光中丝毫没有一点活人的温暖,有的全是利爪与寒枪。

  她听她在问,同是武将,可与明威将军相熟?

  危岳雁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忽然向一边挑高,“明威将军是散官,就算同时武将,也与我有着悉数区别。曲大人怎会这般问呢?”

  曲荃懒得理她这些道道,直截了当的断了危岳雁想要拐弯的念头,哼这一招她刚才在朝堂上就用过了,在从前她们无数次的较量中屡试不爽,难道自己还能任她见招拆招下去?

  “危将军无需管我为何有此一问,只需告诉我,危将军可知道明威将军的详情?”

  危岳雁知道曲荃这是准备抓住这一点不放过自己了,她敛眸细思,明威将军么?那个风流倜傥招惹一大片桃花,揉碎万千少女芳心的明威将军?

  还真不熟。

  “并非是我要瞒你,明威将军此人,我确实不熟。”

  曲荃见她说的恳切,便也不细细追问,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就如危岳雁方才对她做的,如法炮制,有来有往。

  “若是对明威将军本人不熟,那不知危将军对明威将军的夫人,可是相熟?”

  危岳雁心中一凛,虽然不明白曲荃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来,也不明白曲荃这句话背后潜藏的杀机在何处,她在脑中飞快运转,不放过任何一条崎岖路线思绪如飓风过境,疯狂的搜刮着脑海中的人名,关系脉络,以及党派分布。

  明威将军的夫人?那是谁?

  曲荃见她皱眉细思便也不去催促,只是饶有兴致的待在一旁,权作出翘首以盼的模样,若是刚才那年少的官吏又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刚才还在朝堂上嘴上不饶人势要斗个你死我亡的曲大人和危将军正在这里玩笑。

  良久,危岳雁阖起的长眸倏然绽开,细密纤长如负在肌肤上的薄扇缓缓抬起,阴影散去其中清明如镜。曲荃认真的盯着危岳雁的神色瞧,势必不愿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她对于人面上的微表情洞若观火,无数疑案要案的嫌犯都是被她从面部表情上捕捉到了疑点,从而案情水落石出罪人伏法。

  她细细审辨危岳雁面上每一道牵引的肌肉,虽然它们潜藏在浅蜜色细腻的肌肤之下,此时在曲荃眼中却几近掩盖在透明薄膜之下,道道无处藏匿形迹。

  在这万钧一发的时刻,曲荃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抽,大概是第一次有机会离危岳雁这么近距离的审视,她的神思中竟然有一丝游离开缜密紧致的部署,漂游天外,对危岳雁的眉目欣赏品评起来。

  当真是,眉目如画。若是脱去了这一身战甲,谁能想到,这般眉目如画容姿华美的女子是叱咤疆场,浴血关门下的铁血将军呢?

  而自己,这副柔弱香芝的模样,也着实与……

  这是又想远了。曲荃觉得今日自己有些恍神,莫非自己真是久假归朝,人懒散了?

  危岳雁答了她两个字,“不识。”

  而曲荃也确实从危岳雁的面部读出了这么两个字。

  这一场朝下的交锋便以此告终。

  所知所得也一并藏在了心底深处,有什么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伺机而行。

  至少,她们今日都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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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荃一坐上马车就立刻命人传信给远在金吾卫右街衙的朔石斛,即刻带人前往明威将军府,捉拿当家主母。今日随从而来的并不是昔日的管家,而是管家带的一个家丁,不过这家丁倒也伶俐见曲荃说的话虽然有些难以理解,毕竟要捉拿将军夫人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会怔忪一瞬。但是这个家丁丝毫没有犹疑,应声便寻马前去金吾卫右街衙找朔石斛报信。

  今日在尚书府门前等候她的并不是往日的集锦和画眉,曲荃一进大门,大呼“省事省事”,一把把等候在门后准备领她进屋更衣的尚书夫人拉上马车,朝服都没换就急吼吼的带人驱车一同往明威将军府中去。

  凌雪霁在车厢里抱着曲荃递过来给她玩的象牙笏板,一脸茫然的看着曲荃,“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曲荃黠然一笑,“带你去抓坏人。”

  她这一笑,凌雪霁的脸蹭的又热了起来。曲荃本就容颜温润,书卷气浓郁,寻常穿着常服便已胜芝兰,现在朝服在身,危冠垂缨,彷如云层划开千层雪峰,凛然清逸扑面而来,逼的凌雪霁不敢直视,连忙转过脸去。

第九十四章 将府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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