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绣球传密

  常后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一阵低下头看向危岳雁。危岳雁仍然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却也想象得出此刻常容珂眼中的戏谑。

  “陛下何等赏识将军, 将军如何说出这样的话?”常容珂颇有种谆谆教诲的意味, “自将军归来, 直接提升官衔至从一品, 将军在京城肆意杀虐权贵,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危岳雁低头听着心中冷笑,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果然这一切就是皇后自导自演的剧本, 她那时若是不遵循剧本唱下去, 大概就要去死牢和曲荃作伴了。正当危岳雁心头感触之际,常容珂吐出句叫她心惊的话。

  “就连辱杀太常寺卿的罪名都叫曲荃替你担了, 危将军还能有什么忌惮的呢?”

  常容珂语落,不出意外的接收到危岳雁震惊的目光。不错,她有办法将辱杀太常寺卿, 勾结叛党的罪名扣在曲荃头上,自然也可以扣到危岳雁的头上, 这笔账, 就看对方算不算得懂。

  危岳雁当然是算不懂的,她充分展示出哪怕听不懂也要积极举手提问的学渣行为, “敢问娘娘,辱杀太常寺卿的罪名是如何扣在曲荃头上的?”

  这语气,刚正不阿;这目光,大义凛然!

  可常容珂却总觉得这人肚子里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坦然, 直觉提醒着她前方绝对有坑。只是这个问题自己若是不回答,那之前的威胁就等于白费,可若是答了……

  常容珂突然感到头疼,从前见危岳雁与曲荃在金陵城里头各种过招,还以为是什么精明人物,却不料如此耿直,一点都听不出弦外之音,还偏偏执着于这种作死行径,比如刨根问底。

  这个底是不可能交的,但是根都刨了,还是不刨出点什么不罢休的架势,常容珂觉得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本宫乏了,将军明日再来吧。”

  危岳雁:“……”

  毕竟现场观摩当今皇后耍无赖,还是稍微有点震颤心灵的。

  “末将告退。”危岳雁行完礼躬身退了三步就要撤离敌方阵地,却听常容珂再次开了口。

  “将军且慢。”常容珂走到摆台边,突然从陈物架上取来一物徐徐展开,“方才忘了同将军说,陛下给将军留了一道口谕。”

  危岳雁:“……”

  还能更扯一点吗?

  事实证明,没有扯不到,只有想不到。

  “皇后让你监斩曲荃???咳咳咳咳……”凌雪霁被酥酪噎着咳了个半死,瞪得巨大的眼睛震惊的望过来。

  危岳雁眼疾手快“哗啦”一下,泼她一脸茶。

  凌雪霁睁不开眼睛,只能用咳嗽来表达她的难以置信和愤怒,却听那个挨千刀的危岳雁还在旁边义正言辞。

  “咳嗽的时候不要瞪大眼睛,眼珠子会掉出来的。”

  回应她的是凌秋泛的一泼茶。

  危岳雁抹了一把脸,颓靡坐到椅上,堂堂一个将军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居然有几分委屈。“目前只是口谕,但是一会圣旨也会下来,确保万无一失。”

  “她或许已经料到你同曲大人的关系。”凌秋泛叹口气,从衣襟里掏出块绢帕,上面的花样是她半年前绣的,那时虽日子烦闷,倒也还算自在。哪想过半年后的自己竟然会卷入金陵城最核心的纷争里,连块新帕子都没心思绣。

  她捏着帕子走到危岳雁身前,仔仔细细为危岳雁擦去脸上的茶渍。“毕竟陇息城一战在京城已经家喻户晓,石斛公子说,这件事被人改编成了好几版话本,在瓦肆那边传播。连你同曲大人的关系也从争锋相对变得扑朔迷离。市井中人尚且看出几分端倪,何况细心如尘的皇家。”

  “除了最远的几支,各地府兵都已到金陵附近。为了不引起常后注意,每个折冲府只派出一部分府兵,但数量加起来也足够为你所用。”霜戈手里捏着块极轻极薄的白绢从门外进来,凌秋泛认出那是军中传递机/密的物件,“阿雁,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一切计划都已部署妥当,唯有一个变数。”危岳雁按住头,“千算万算没算到常后如此心急,原以为还能拖个几日……现在就算所有府兵悉数到齐,曲荃还是个死。”

  “咕咕咕”

  “咕咕咕~”

  “什么声音?”贺游天竖着耳朵听了会,最终确定声源是花厅外头站在廊檐上的那对绣球鸟。贺游天观赏了半天一橘一杏两团子互拱肚子,正要问些什么,肩上猝不及防被凌雪霁重重一拍。

  “绣球鸟!我们可以用绣球鸟呀!”凌雪霁兴奋转过身来指着绣球鸟说:“这双鸟是我和姐姐从小养大的,虽然不像千里云燕厉害,但也能识路传信。我和姐姐刚来金陵时还能互相联系就是全靠的它们!”

  凌秋泛揉揉妹妹的脸,转过头也是一脸喜色,“阿雁,不如就让它们试试,给狱中的曲尚书递信,好让她有个准备。”

  两只团子扑棱扑棱翅膀,咬紧嘴里的丝绢,活动活动绑着信筒的细腿,在众人充满希望的目光里,载着沉甸甸的使命,一晃三颤的消失在了远方。

  一炷香后

  蔫倒在花厅正中央的地毯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凌雪霁和凌秋泛捧起她们颤抖的心脏……啊不是,捧起她们颤抖的团球,“怎么筒子里的信还在?姐姐你那只嘴里呢?”

  “也还在。”凌秋泛脸上也是一脸奇怪,转头问危岳雁:“阿雁,你看这……”

  危岳雁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她看着自家妇人因为着急疑惑而泛得水汪汪的眼神,极为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道出残忍的真相:“大概……或许……应该是因为它们太胖了……”

  开玩笑!这么肥的团子能塞进监狱铁栏?拍扁还有可能!

  要不是千里云燕和冰凌雀正忙着往返各路府兵之间,哪里会指望这俩货!

  天将降大任于斯鸟也,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

  凌秋泛听完果然一双眼睛更汪了,就在危岳雁满心愧疚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史桩突然出了声。

  “嘴里含信的那只也没有递成,应该与绣球鸟的……体积无关。”史桩说到体积两个字时差点咬了舌头,“唯一的解释,是阿荃被关入暗牢了。”

  暗牢,即如暗房,无窗无灯,即便是白昼也只能从微弱的光亮中探到食物的所在,死期慢慢逼近,而活着已是生不如死,这是对犯人精神的极大摧残。更要紧的是,这等于切断了他们与曲荃之间的一切联系,而再次相见却又是刑场之上,死别之前。

  第二百一十四章 法场生变

  凌雪霁恨得只咬牙,“这个皇后权力这么大, 干嘛不直接登基算了!搞什么是是非非!”

  “她现在内忧未除外患又生, 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占了的, 算下来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危岳雁解释着解释着突然由衷生出一股异样的快|感, 这种快|感大概叫做幸灾乐祸。但很快就被自家夫人一眼瞪灭了。

  “计划未制定周详, 常后定不敢莽撞行事,弑君便如□□, 一旦皇上驾崩常后一系列计划就必须在朝中推储君为帝之前完成。”

  危岳雁解释到这里突然感到突然有什么东西接通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了。倒是一旁的凌江替他接上了弦, “我们原本并不能确定陛下是生是死, 但照常后眼下做派来看,答案已然很明显。”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没有思考到的盲区。一直以来,他们只当御隆帝已经对常后构不成威胁,所以计划中并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 但既然常后对此仍然有所忌惮,就足以说明——

  御隆帝还活着。

  凌江霍然起身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女儿唤住。

  “爹爹哪里去?”

  凌秋泛疑惑不解的看着凌江从随身带来的乌木盒中取出一只绣龙描金的锦囊, 绳结解开后露出一枚亮瞎眼的黄|色金牌。

  “这是……”

  凌秋泛还在仔细辨认金牌文字时,危岳雁就先一步认了出来, 她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免死令牌?!岳父您竟有免死令牌!”

  免死金牌即为免死之意,这一道令牌示出,纵然常后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也得乖乖放人。众人皆是大喜过望,唯有凌秋泛还有些不敢确定,“可是爹爹,现在皇上已经被囚禁起来,这免死金牌还有效吗?”

  “那是自然。”凌江果断回答:“这枚金牌乃御隆帝亲手所赐,所谓君无戏言,哪怕现已经被囚禁,只要金牌还在,他还活着,承诺就依然算数。”

  凌江字字落地有声,将犹豫难断的钉子一枚枚稳当当的敲在众人的心上,“即便常后不愿,也只能遵循圣意,毕竟她现在,只是皇后。”

  当年离京前夕,御隆帝赐下这枚免死金牌。

  可那时故友已死,曲家倾覆,他又已经辞去官职即将远赴吴郡,免死金牌在手,又能救何人?徒留讽刺万分罢了。

  凌江长叹一声,“而今看来,这万事因果,穷通变化,冥冥之中自有一番安排。”

  ***

  四爪金龙或盘或飞,雕镂精致的屏风排开一丈之宽。金丝楠木移步易景的特质在微弱烛光下发挥到极致,半幽半明间光华流转,暗室之中,整个宝座台仿佛在闪闪发光。

  而与之格格不入的,在原本放置龙椅的宝座台上,极为刺眼的横着一具棺材,虽同样是金丝楠木所制,却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常后行至宝座台后,果然从屏风和墙壁的空档里寻到了她想要寻找的目标。

  龙袍皱巴巴的糊在身上,帝冕滚在一旁无人拾取,若不仔细看定认不出这缩成一团的是大夏至尊御隆帝。

  “荒唐……荒唐……”

  他口中喃喃自语封桎于将下巴挑起的玉簪上,冰凉的触感似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柔软的皮肉处流连。

  “荒唐?”常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连带着手上握着的玉簪都随着她身体幅度微微颤动。御隆帝惊恐的睁大眼睛,整整数十个昼夜不见天日,陪伴他的只有一个虚有其表的宝座台以及身死之后的长眠之处,加之一系列特意为他安排的“厚待”,御隆帝的精神已经被摧残的极为脆弱,仿佛呼吸一重都会绷断。

  常后却不为所动,一脚踏上这纤细敏感的神经,还要重重碾上两碾。

  “你强娶敌国之女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听信谗言杀死忠良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赐女妻于肱股之臣平衡朝中权势,叫他们两败俱伤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明知人有反心,还赐其玉圭供其调兵遣将时,怎么不觉得荒唐?……荒唐?呵。”

  常后指上用力,玉簪尖头又往里怼进一分,低沉的声音想抽尽了内质,干哑的肉质嘶磨撑着厚重的气息响在暗室,霎时若鬼火重重,鬼魅低语,“整个大夏,最荒唐的人……是圣上你啊。”

  “朕,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御隆帝赤红着一双眸子,双手并用的想要撑起来却重重跌了回去。抽丝严重的袖袍像失了生命的羽雀,带着身上七零八落的碎羽滑落天际。

  常后眼角余光瞥见,嘴角已然翘起,“这么抗拒吗?即便手筋脚筋已断,也要拼了命从那棺材里头爬出来。”

  大夏的服饰皆有规格,布幅受规格所限,独龙袍不限。因为帝王之衣讲究“天衣无缝”,特制机杼制作出的龙袍不易拉丝,想要将龙袍勾成这副惨样,按照寻常操作那是肯定办不到的。也只有御隆帝手脚并用拼尽全部气力翻出棺材,才有可能被棺材上的尖利长钉的划成碎条。

  她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曾经端坐明堂气度恢弘的帝王瑟缩的像个饱受凌虐的孩童,语气不禁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宠味,“这有什么呀?你是君王,君王百年之后都要睡在这样的棺材里头的,我只不过让你提前休息了,难道不好吗?”

  宝座台是与金銮殿上无异的金丝楠木制成,至高无上尊荣无匹,你依然是大夏的君王。只是宝座台前没有百官朝拜,曾经执掌玉玺的手心空空如也。

  你以为自己掌控着大夏王朝的最高权力,其实不过是在这份诱惑之下匍匐的最近的奴隶罢了,一生都在为权力所操纵,为权力所奴役。

  “如何?这种只能睁眼看着,却无法再控之于手的滋味,好受吗?”

  御隆帝干涩的嘴唇开始微不可查的颤动,渐渐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喉咙里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常后微微蹙眉向前俯了俯身想要听仔细,骤然一声暴喝响在耳边,震得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惊魂未定的常后霍然起身,抬手将玉簪直接刺入御隆帝的大腿上,御隆帝哆嗦着继续发出哀嚎,长柄玉簪随着常后的愤怒一记记落下……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潜入暗室跪倒在常后身旁,颈上一只勾尾蝎子随着呼吸微微鼓动。

  “前丞相凌江持免死金牌在殿外求见。”

  即将再次落下的玉簪凝滞半空,常容珂难以置信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色。

  ***

  站在殿门外的夜色里等了一夜的凌江,等来的是一声响彻皇城的丧钟。

  接着凌大丞相就在继而到来的三万声丧钟里凌乱了,一名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气喘如牛声如游丝,“陛下驾崩了!”

  帝王崩,丧钟三万声。

  声势浩荡,响彻寰宇,在金陵百姓的心中留下深深的震撼以及——后遗症。

  曲荃被带上刑场的时候脑子里还是那彻夜不绝的钟声,以至于她都没听清监斩处那帮乌泱泱的老头在扯什么鬼犊子。

  要命了,最后一晚都不让人睡觉,死刑犯也是有人权的啊!你们这群混蛋!当我下狱了就没人管夏律了吗!!

  曲荃的内心在此起彼伏的钟声里咆哮。

  ***

  监刑台上,危岳雁的心情也并不好受,凌江还没回来时他们就听到了丧钟,最后一点希望消散在这三万声丧钟里。眼下府兵数量还未够,强行逼宫过于鲁莽,筹备了这么久必然不能在此功亏一馈,可是想要让曲荃活着拖过午时,又何谈容易。

  更要命的是,曲荃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日晷上的倒影随着日头的变化一点点挪动,临近正午的烈阳一寸寸炙烤着原本就焦躁不已的心脏,离午时三刻只剩一刻不到。

  监刑台上的人还在头痛,行邢台上的就开始不老实了。

  于是危岳雁就听到一个让她更加头痛欲裂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绣球传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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