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子介, 你在听吗？”袁主编见葛子介心不在焉，“这次是小沁不对, 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过你们再怎么说也是同学，别因为这点小事面上闹不开。”
“袁伯父客气了，这件事不全是袁沁的错，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没有半点怪罪她的意思。”葛子介快速回好短信，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
坐在一旁喝闷酒的袁沁，一整晚终于等到葛子介肯搭理自己，慢慢悠悠的出声：“我还以为你就因为一个练习生，打算和我赌气一晚上不说话。”
“现在不是正在和你说吗。”葛子介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给足了面子，“伯父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回去。”
“啊, 好好好，让袁沁送你吧。”
“不用, 我带了司机。”
“喂……”
安璟一直捧着手机半睡半不睡等到半夜，才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踏在地板上, 是某人特有的频率。
“总监。”安璟打开房门探出头来，赶在葛子介越过走廊之前叫住她, “你回来啦。”
“嗯。”
葛子介的眼睛有些红, 她向安璟走进, 后者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安璟穿上外套走出来，想起葛子介胃不好，“我帮你泡个茶吧，就这样睡下去，早上醒来容易头疼。”
脚步刚踏下一节阶梯，手腕就被人拽住，葛子介因为酒精上升的体温，通过她的手指传导至安璟的皮肤，让她呼吸一窒，“总监？”
“你在等我吗？”葛子介垂眸看她，脸庞的线条看起来要比平时柔和许多。
安璟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因为对方认真的眼神，脱口而出正确答案，“嗯，不是你说的吗，时间太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你担心我？”葛子介再次追问。
安璟与她对视着，似乎眼睛产生了错觉，她看见葛子介嘴角上扬在轻笑，目光却是柔柔的。
“我会担心你，这不正常吗？”
这次倒是把葛子介问住了，她勾起的嘴角一顿，然后扬起的弧度更大，大手依旧没有松开安璟的手腕，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压着身子向她靠近。
眼看这那张精致的脸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以及喷在脸上的热气，安璟满脑子是想要逃跑的念头，双腿却像中了邪似的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晚安。”葛子介没有回答安璟的问题，用手撩开她的刘海，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嘴唇触及的皮肤感受到柔软温热的触感，安璟不知怎的猛地想起那次嘴对嘴的亲吻礼，脸蛋瞬间红了。
葛子介将手指插入她细软的头发里揉搓，饮过酒的嗓子有些沙哑，“快睡吧。”
“啊……茶。”安璟抬头看葛子介。
“没事。”葛子介的手掌按在安璟额头上，将她推进房间，“早点睡，下次别等我。”
被葛子介用对待宠物似的方式教育，安璟只得点点头，“哦……”
这一声应答怎么听怎么不情愿。
“等等……”安璟想起来自己好奇了一下午的那个问题。
她犹豫着，再次打开一条门缝，身体贴着门边，想先看看葛子介走了没，不过因为缝隙太小的缘故她只能看到一点点，便想着再把门开大写一些，结果还没付诸行动，记忆中的低沉嗓音猛地响起，吓得她差点反射性拉门撞到自己的脚。
“有事想说的话就说吧。”葛子介贴墙壁站在门边，看着安璟只露出一双眼的模样，觉得好笑。
到底是有多为难的事情，才会犹豫成这个样子。
“我可以问比较私人的问题吗？”安璟觉得躲在门里很有安全感，但为了视线更清晰一些，她再打开了一些门，露出整张脸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葛子介那能拿到多少纵容的底线，于是迈出的每一步都极其的小心翼翼。
“问吧。”
葛子介说的是“问吧”不是“问”，这就说明她目前的心情还算不错，这是安璟目前研究出的结论。
“袁小姐……”原本心里的问题有些难出口，但此时葛子介望着安璟的眼比平时多出一些光彩，像是有意无意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她是您的女朋友吗？”
不管怎么想，安璟也只能猜到这个答案，葛子介只是和其他人走的比较近袁沁就会吃醋，而平时一直不苟言笑的葛子介，竟然容许对方在她工作的时候，冲进办公室打扰还不会生气，除了两人在交往……估计很难有其他状况了吧。
问出这个问题后，安璟观察着葛子介脸上的表情变化，发现她眉眼压低，眸子里似乎在酝酿什么不明的情绪，方才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心脏立即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如果冒犯到你的话，就当我没问好了！”安璟觉得自己这一脚可能是踩到地雷了，连忙缩回去。
“我听得很清楚。”一直沉默的葛子介终于有了动作，右手抵住房门，将半个身子探进来，顺便捉住试图逃跑的安璟，低头看她：“为什么想知道。”
为什么想知道……安璟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遍这个问题，却发现脑袋里空荡荡的寻找不到答案。
是被周围八卦的氛围传染，所以才突然有了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吗？说到底，这样背后胡乱猜测葛子介的事，在对方的角度看来会觉得是一种不尊重吧。
“对不起，是我好奇心太重了，我知道我不应该问——”
安璟的道歉进行到一半，被葛子介利索的打断。
“不是。”
她将自己的脸凑的很近，放在安璟腰上的手也更加用力，这样近的距离下，问题的答案被硬生生塞入安璟混沌的大脑。
原来不是啊，果然唐秘书没有骗人，葛子介是不可能交女朋友什么的。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现在换你回答。”
葛子介的声音不高，轻轻响在安璟耳侧，她却感觉每一个字都敲击在自己的心口，带着破石的力度。
“为什么好奇我和袁沁的关系，你喜欢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安璟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在确认自己的听力正常之后，她开始疯狂向葛子介发送询问的眼神。
话题到底是怎么绕到这的？
再说了，喜欢不喜欢的，安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或者说她从前连用来想这个问题的对象都没有，一心扑在打工和训练上，她对这以外的东西关心甚少。
“总监？”或许葛子介的“喜欢”和她以为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
“现在还回答不了吗……”
葛子介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安璟能嗅到她嘴里飘出的酒精味，明明喝酒的不是自己，大脑却也跟着晕乎乎起来。
望着安璟无措的双眼，即便那双漂亮的眼被刘海半遮住，也难以掩盖那眼底的清亮，葛子介眯起了眼，努力按下内心的躁动。
“睡吧。”葛子介最终只是这么说道，她很清楚，就算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不要胡思乱想，马上睡。”
听到葛子介这么说，安璟是松了口气，可心底却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往下垂去，让她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葛子介吩咐了说不要胡思乱想，可这次安璟的大脑却没有那么乖乖遵守命令，在她躺下之后便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开始习惯于在人群中寻找葛子介的身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已经黏在对方身上移不开了。
安璟抽出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笔记本，翻开之后，横线本上全是她用钢笔一笔一划留下的痕迹。
1.咖啡要换成茶和牛奶
2.熬夜（安璟在这一项后面划了个大大的叉）
3.不喜欢被人拒绝
4.心软（？）
看到第四条安璟突然笑了，这种发现宝藏似的心情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好看的眼睛都弯起来，随后她拿过笔，将括号里的问号涂掉，打上一个勾。
“采访的同时这位记者会在一旁录像，这样只是为了之后写稿子方便找灵感，你们不用太在意。”袁沁将采访稿举在眼前，吩咐着坐在沙发上的AXSY成员。
她工作起来的样子十分干练，柔顺蓬松的长发披在脑后，白色阔腿裤陪细高跟将她成熟女人的气场衬托的淋漓尽致。
“需要时间准备吗？”袁沁撩开垂落脸侧的长发，目光扫过沙发上的四人，在略过安璟的时候，明显停顿了几秒，不过很快她脸上再次挂上完美的微笑，“应该都提前看过了吧，让化妆师给你们补下妆，五分钟后开始。”
“既然这样还问什么啊……”宋梵小声嘟囔着。
叶闵连忙戳了她腰一下，“嘘，被听见你就完了。”
别看袁沁现在笑的好像很有亲和力的模样，但只要见过她大发雷霆的人，就绝对不会轻易在她面具般的笑容前失智，将对方误当成个温柔又耐心的前辈看待。
事实上，整个编辑部都知道袁沁的脾气有多喜怒无常，每个人在和她相处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先按顺序做自我介绍。”袁沁坐在摄影机背后的椅子上，用卷成团的纸在手上敲了敲。
宋梵领着头开始自我介绍，后面的人接着顺序说，渐渐方才的紧张也消去一些。
“下一个问题……”袁沁低头翻着手里的稿子，“是问安璟的，听说你才刚进公司不到三个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败众多候选者进入AXSY，你认为是自己身上什么样的长处让你有了这个机会。”
“我刚进公司没多久，但在那之前也曾签约过其他经纪公司进行练习生训练，在过去五年的时间里通过课程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过能得到公司的赏识除了这些之外，也缺少不了一些运气。”
安璟勉强控制自己的语气，努力让声调变得有起伏，才没让这段话变得像‘AXSY主舞’的产品说明那样枯燥。
“啊……”袁沁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听说我们安璟的家境不是特别好对吗？那你现在马上要出道了，家里人应该很高兴吧。”
此话一出，四个人的表情都僵住，袁沁现在所提问的问题，是采访稿上没有的。
“……”
见安璟没有回答，袁沁也不着急，继续慢条斯理的提问：“听说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从初中开始就一直住在小姨家，可她最近似乎身体不好，你努力赚钱是为了给小姨治病对吗。”
许久没被人提及的事情再次出现，安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微微泛红，她抬头去看袁沁，对方微侧着脑袋，笑容可掬，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疼爱的后辈那样充满暖意。
“我可以……不回答吗……”
“那我换个问题吧。”袁沁表现的很大方，看向安璟的眼神却带着毫不客气的凉气，声音也低下来，“据我所知，你参加的那场面试的通知名单里并没有你的名字，那你又是通过怎样的“运气”进入到AW公司的？”
“袁……”察觉气氛不对叶闵想要说话，却见一只细白的手挡在自己身前，她顺着手臂往上看，一直以来都以爽朗笑容示人的席戈破天荒黑了脸。
“请关闭一下摄像机。”话是对记者说的，席戈的眼却很不客气的直视着袁沁。
袁沁不怒反笑，给记者使了个眼色，后者装作没有听见席戈的话继续摆弄机器，摄像机上的红点依旧闪着。
“怎么说我也是前辈，AXSY的礼貌就只有这点吗？”她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终于让安璟看清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觉得自己的小姨说出很丢脸，才在镜头面前羞于启齿？”
安璟紧抿住唇，眼底暴发的情绪难以压抑，放在腿上的手紧捏成拳，“我没有。”
袁沁拍拍记者，示意他将摄像机对准安璟的脸。
“喂！”宋梵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却立马被安璟拉住。
对满脸怒意的宋梵摇摇头，安璟明白袁沁的目标是自己，那替自己出头的人也只会跟着自己一起被拉下水。
“是，你说的都对，即便从曾经的天堂一朝之间跌落地狱，我也依旧努力生活着，那场面试是我以为能够改变命运的契机，寄托了我所有的希望。”说道这安璟深呼吸一下，像是做出了很重要的决定，“我确实没有接到通知电话，能够有第二次面试机会，是因为……”
“安璟。”
淡漠的嗓音撕扯开周围压抑的空气，清晰的传入安璟耳中，她寻着声音去看，一抹修长笔直的身影立在门口，因为她的脸隐在阴影里，安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敏感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开始因她的出现变得凝固。
“我没有吩咐过你吗。”葛子介迈动步子朝几人走来，她的步伐不快，却好像踩着节奏一下下踏在安璟的脉搏上，“没有在采访稿里的问题，不要随便回答。”
“总监。”其他三人齐齐站起来。
葛子介微微颔首，走到她们面前站定，俯视袁沁，“需要我给你机会解释吗？”
简单的一句问话，袁沁却已经能察觉到葛子介语气里明显的怒气。
“这样的家庭背景会引起更多媒体的关注不是吗，闪闪发光的偶像背后的辛酸故事。”袁沁扬起脸，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需要这样的关注，她应该得到的是喜爱和尊重而不是廉价的同情。”葛子介话说的一点不留情面，“如果你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我可以换人来。”
“你非要这么护着她是吗？”袁沁甩掉手里的稿子站起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莫珩和董事长达成共识，原定嘉宾为AXSY的综艺会换成林菀楚的组合上，和她作对只会两败俱伤，葛子介你是商人，不会连这点帐都算不明白吧，留着她对公司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要因为她一个人让整个组合陪着被冷藏吗，AXSY花了你多少心血，你不会就这样看着它一出道就被冷藏吧。”
安璟下意识去看葛子介，这个角度却只能看到她挺直的背影，袁沁的话说的很明白，即便她根本不知道莫珩是谁，也能想象到对方为了不让自己出现在舞台上，给了AW多少好处。
袁沁说的没错，葛子介是个商人，她应该会就着可以预想的利益作出最好的判断。
安璟低下头，看见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往前伸了伸，却在快要触碰到葛子介衣角的时候，像触电似的缩回来。
她曾幻想过自己拿着一位的奖杯向葛子介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没有错的场景，可如果真的就这么被决定了出局的命运，那葛子介从前给过自己的那些，她是不是再难有机会还回去了。
从来没有想过这场交易会有结束的一刻，安璟想还报葛子介的，还有很多很多。
“你说的对，我是商人。”
安璟心里猛地一咯噔，鼻腔不知为何泛上一股酸涩顺着泪管直直冲入双眼，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等会儿离开的模样太狼狈。
“不止我是，我父亲和莫珩也是，但你不是。”葛子介的声音带着从极寒之地吹来的冷风，“所以你说的那个愚蠢决定，不会出现。”
此刻安璟终于有勇气伸出那只手，轻轻拽住了葛子介的衣摆，但她也只是拽着，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你以为她是欣赏你吗？她只是把你当做赚钱的机器，等压榨完你的价值就随手丢弃。”袁沁的矛头转向安璟，“她最喜欢你这种乖巧听话又好骗的女孩了，你以为她在关心你，心疼你，但那其实都只是为了压榨你的价值做出的假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