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考试日没有早自习，八点开考，阮楸七点半到的考场。

　　她的座位号在二十一，刚进教室她便抬眼一扫，见到教室内侧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目光一定，而后她才去找自己的座位号。

　　考场里学生大多都到了，有相熟的人凑在一起讲话，教室里闹哄哄的。

　　阮楸找到自己位子坐下，把手上提着的文具袋丢到桌子上，然后转头去看左侧不远处的人。

　　那人从她进门开始，呆呆看着半空出神的眼神就看了过来，身子坐的笔直端正，小脸莹莹生光，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她，一直看到她坐下。

　　阮楸心中不知怎的有些想笑，于是她勾了勾唇，抬手曲起手指向那边招了招。

　　一直拘谨坐着的乔宛宛立刻眼睛一亮，像得了讯号一般，手伸到桌洞里拿了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到近前才发现她拿了一盒酸奶。

　　她抿唇，然而还是克制不住开心，弯着唇笑，大大的眼睛清澈水亮，像盛着一湖光芒细碎的星子。

　　“楸楸，酸奶。”她轻轻地说，把酸奶递了过来。

　　阮楸接过，仰头看她，问：“考试紧张吗？”

　　乔宛宛站着，双手握着搁在桌面上，低着头看她，摇了摇头，说：“不紧张。”

　　阮楸挑了挑眉，又问：“复习地怎么样？”

　　乔宛宛扭了扭手指，微红的唇轻轻撅了撅：“唔……”她成绩不好的呀……就是因为很学渣才不怕考试的嘛，只要一想怎么考都不会做，就一点都不担心成绩了呢。

　　阮楸坐着，比她矮一点，仰着脸看她，盯着她小小的撅起来的红唇，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她想捏一捏那只小嘴。

　　她握住了手，轻咳一声，道：“怎么？”

　　乔宛宛语气有些小委屈：“我……我成绩很差的……”

　　阮楸失笑，微微弯了弯狭长的眸子，悠悠道：“没复习好？没复习好也不紧张？”

　　乔宛宛看着她深邃带笑的眼，蓦地有些脸热，小声地说：“不只是没复习好……根本就是听都听不懂好嘛。”

　　阮楸半点不惊讶，她早查过乔宛宛的一些资料，自然知道她成绩并不好。她笑望着她，打趣道：“所以课听不懂，卷子做不来，也一点都不紧张哦？”

　　乔宛宛脸更烫了，她想起来楸楸入学排名第一的成绩，那个差不多满分的她望尘莫及的分数，顿时有些羞惭，头更低下来，嚅嗫道：“我……我笨嘛，习惯了。”

　　她都快把头埋进胸口了，眼睛低垂盯着手指，阮楸只看见她长长的一排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忽闪忽闪，还有粉嫩的双颊，白嫩的皮肤染成微微的浅粉色，背着身后窗外的光还能看见极细小的绒毛，像刚刚成熟的水蜜桃。

　　想咬一口。她脑中飞快滑过这个念头，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捏住了那粉粉的脸蛋。

　　“诶？”乔宛宛一愣，抬眼看她。

　　“小笨蛋。”阮楸道，捏着指尖嫩滑的脸蛋轻轻晃了晃她的小脑袋，说：“这次来不及了，以后我给你补习功课。”

　　阮楸声线沉稳，因为值得在意的东西不多，她的情绪总是很平淡的，说话时语气基本保持平稳淡然，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便较一般女生深沉冷硬，没有青春妙龄少女的清脆甜美。

　　然而那声小笨蛋，她说的轻缓温柔，好像从喉咙里喘出来的一口气，夹带着这三个字吹进乔宛宛心里，像一根羽毛在她心脏上轻轻撩拨了一下。

　　后一句补习的话她没怎么理解，从她一边耳朵穿进脑子里晃了一圈又从另一边跑走了。她脑中里只剩那句小笨蛋，一圈一圈绕过来绕过去，声音越来越大绕的她脸越来越红。

　　阮楸见她莫名其妙脸突然爆红，一脸神游天外，手指改捏为拍，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小傻瓜，你在想什么？”阮楸道。

　　这一声终于把乔宛宛唤回魂，抬起眼红着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跑回自己座位去了。

　　她一坐到椅子上，就趴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胸口的心脏一阵阵的猛跳，她甚至能听见耳朵里“砰砰”的心跳声。

　　“小笨蛋”“小傻瓜”还在脑子里转，转着转着直到监考老师带着卷子到班级里她脸还是通红的。

　　至于阮楸，阮楸什么也没说，她叼着酸奶一手撑着脸偏头看趴在桌子上的人，脑中却在想乔宛宛逃也似的跑走时那一眼。

　　她那时怕是羞狠了，一脸的晕红，眼尾也拖着长长的红晕，她眼睫如羽，细密纤长，双眼皮从眼角开到眼尾美的很自然，上眼睑薄薄的透着微粉，眼下有一道笑起来时明显凸起的卧蚕。而她眼睛最美的，是她的眼瞳，那眼瞳看起来比常人大一点，乌黑透亮，却又似乎清澈地一眼能见底，像晶莹剔透的黑水晶。而她害羞的时候，眼里便含着一层浅浅的水汽，又像淡淡的薄雾，双瞳亮的惊人，嗔怪地瞪过来时泛着一丝妩媚动人的光芒。

　　那一刻，阮楸终日平静无波动的心“咚”的一下，漏了一拍。

　　阮楸想，她可能知道自己对乔宛宛莫名的好感来自于哪里了。

　　从第一次体育馆遇见，她看到那个水中如一尾白鱼的美丽少女之时，就对她比一般人多了一分关注。哪怕脑子里说这个女孩蠢，笨，娇弱，单纯，但与她相处时，她自然而然的想照顾她，想对她好，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思绪。

　　阮楸不是笨人，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且她生性淡漠，也从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关注乔宛宛，便会去查她的信息，听说她在班级上处境不好，便让齐佳跟她做朋友照顾她，知道吴永宁在追她，她便忍不住约她出门。她淡漠薄凉，喜欢的人都没有几个，更是不会去花费精力厌恶别人，大多数人在她眼中就如烟尘，连影子都不会留下，但她却忍不住对吴永宁心生厌烦。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她看着害羞地埋着头的乔小鸵鸟，心中有一丝明悟。

　　却又感到好笑，这算不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

　　这天考试的科目是三门主课，语文数学和英语，上午两场，下午一场。

　　考试对阮楸来说从来都算不上难事，做语文卷子花了点时间，做完后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她一贯喜欢提前交卷，这次倒是安安稳稳在位子上坐着，一手撑在桌上一直偏头看左侧窗边的人。

　　讲台上坐着的监考老师是一位教高二的，也是阮楸的熟人，自然知道她有提前交卷的习惯，这次看她没有提前走，反而安稳的坐在位置上，顿时有些纳闷。然而他看她除了一脸专注的看着窗外，没有做别的什么动作，也转头过去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不同，就是窗边坐着的女孩子长得好看了一点。

　　他多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道可能是阮楸这次不想提前走，想多坐一会？

　　阮楸不知道老师内心的想法，只是定定看着一脸认真的乔宛宛。

　　乔宛宛还在做阅读理解题，有些焦急地怕剩下的一小时写不完最后的作文。她一急，就忍不住咬手指，右手握着笔飞快地写，左手无意识地放在唇边，张着口露出来几粒小白牙轻轻地咬。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斜斜照在她一边的脸上，那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中恍若透明。

　　她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人在看她，满心都在想着要赶在交卷前写完题目。

　　所有科目里，她也就语文成绩属于正常水平，每次考试只有语文卷子能写的最满，也就最喜欢语文课。至于最讨厌的则是数学，因为一张数学卷子，她只能写前面的选择题，还是瞎蒙写上去的，后面的题目，蒙都蒙不出来。

　　等到最后五分钟，她终于写完了作文，重重呼了一口气，也没有时间检查了。放下笔这刻，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阮楸的位置。

　　她以为会看见阮楸认真书写的侧脸，然而她一头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里。

　　那双眼极黑极平静，如一潭深水，无风无浪深不见底。

　　她看不懂那眼中的含义，好像有很多东西，又好像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但她却沉进了那双眼里，心神都被吸进了那口深潭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们谁也没有动，彼此静静地对视。

　　直到下课铃响起，好像一只石子投进了水里，打破了一池平静，击起层层涟漪。

　　两人倏然回神。

　　所有人都起身交卷，一一走出考场。

　　阮楸交了卷子，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静静等候。没一会乔宛宛出来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淡淡道：“去上厕所？”

　　学校里女生的友谊，大都是从一起上厕所开始的。

　　两人从厕所回来，便站在走廊边透气，等候下一场数学考。谁都没有提刚刚那无言的对视。

　　乔宛宛想到即将到来的数学考试，有些愁眉苦脸。

　　阮楸突然叫她：“宛宛。”

　　“嗯？”乔宛宛偏头看她。

　　“把手伸出来。”阮楸说。

　　乔宛宛疑惑地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在两人面前。

　　那手小小一只，白皙娇嫩，掌心微粉。

　　阮楸从口袋里拿出手，握成拳，伸到她掌心上，缓缓打开。

　　一个东西轻轻落到乔宛宛掌心上。

　　“哇！”她一声惊呼，“好漂亮！”

　　那是一朵花，粉白的重瓣樱花，封在透明的塑料膜里，花瓣每一片都舒展成最优美的弧度，花蕊微黄一丝丝散开，颜色鲜嫩，栩栩如生。这是一朵干花，却保留了春天的气息，鲜活地好像刚刚开放。

　　阮楸轻描淡写地说：“春天的时候做的标本，送给你。”她没有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花了一周时间，废掉了十几朵花才做出来的最好看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