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面对欲逃避

  “现在陷入两难境地的,倒成了朕了。你知道得太多,不杀你,朕不放心。可是你是朕和太子的救命恩人,杀了你又不义。再者说,太子现在仍未痊愈,中途发生什么事也不一定知道。福雪康,你今天之所以有胆量说出来,只怕是知道朕在作茧自缚,且奈何不了你。”

  柳汉洲到底也是惊涛骇浪中赢得的江山,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身为帝王,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暴露太多自己的脆弱?

  福雪康在心中感叹,柳汉洲的种种言行,在他看来都是已经猜透了,而柳汉洲却觉得掩饰得挺好,颇有跳梁小丑的感觉。

  “陛下,您太高估小人。小人不过是一介平民,有幸获得师父真传,不慕权贵,只希望参透真正的医理,多医治一些病人,让医术能帮助人们保住最珍惜的东西。可是小人越来越明白,医了那么多人,也难以医心。”

  柳汉洲被福雪康这番话,弄得有些揪心。他长叹一声,“到底是朕输了。你这样任何事都不在乎,最是闲云野鹤的人,连生死都能勘破,朕终归是无法为难你。你治好伴溪后便离开吧,从今以后朕都不会再找你,朕要你忘记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这件事一旦有其他人知道——哪怕你在天南海北,朕也绝不饶过你。”

  “看来陛下是打算原谅。”福雪康却并没有要马上就走的意思。

  这倒是让柳汉洲有些惊奇。是啊,他那么愤怒,却并没有发泄出来,甚至希望福雪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他自己都有些不懂自己的心意了。

  “这似乎是朕的事。”柳汉洲有些生气,福雪康到底是个粗人,什么规矩也不懂。

  “可是这件事细想,便不那么简单。当初小人舍命保住的,是社稷的稳定与太平。如今被陛下一一知悉,小人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躲是躲不过的,这是小人明白的道理,可是陛下却并不明白。”福雪康抬起头,用一种淡然的模样注视着柳汉洲。

  柳汉洲一怔。他太乱了,他现在只想好好冷静一下,可是福雪康连机会都没有给他。

  “有时候说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你下去吧,朕不想再听你说下去。”

  “那如果小人告诉陛下,当初小人的胳膊并不是强盗所伤,而是刺客所为呢?”福雪康眼神幽幽,一点也不准备退让。

  柳汉洲大惊,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小人的确是撒谎了。小人不希望因为小人的到来,搅得陛下与太子殿下不得安宁。那天小人遇到的是几个一顶一的刺客,他们可能未曾想过小人会一些功夫,本就有些惊异,但小人不敌,还好遇到了几个上山的游人,大叫几声,他们恐生变数,这才放过了小人。自那以后都有陛下的护送队,小人才能活到今日。”

  柳汉洲一时惊得没反应过来。

  “小人自进宫以来,骗了陛下无数次,按理说应该被斩无数次了。可是小人一片苦心,只求江山稳定,百姓和睦,以抱师父交托的遗志,那次小人只以为是往日病者的仇家,可如今往深处一想,恐怕这件事也绝不是那么简单。小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那几个刺客竟然知道小人的行踪,如今一想,或许他们并不是要杀了小人,而是——”

  柳汉洲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太子?”

  福雪康低下头。

  柳汉洲刚才还因为恼羞成怒有一些挺直的腰板,在这一瞬间彻底垮下去了。

  他双目无神,望着福雪康跪的地方,眼神却并未聚焦。

  “太子殿下此番如果不是遇到小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太子殿下的病发得如此迅猛,虽有成因,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疑点。陛下,小人死不足惜,可是若有人妄想左右储君之位,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还觉得这只是一件家丑,不愿外扬么?陛下可以因为感情宽恕皇后娘娘,但大豫的未来呢?”

  见柳汉洲彻底懵住,福雪康继续说,“太子殿下万一有什么不测,以皇后娘娘受宠的程度,六皇子和七皇子中,将来应该会有一个是新的储君吧。陛下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六皇子和七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么?”

  “福雪康,你真的够了,你再不下去,朕会叫人把你拖下去。你走吧,朕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柳汉洲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消耗光了,他一刻也不想呆在御书房里了。

  “小人,遵旨。”福雪康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他叩了个头,站起来便转身退下了。

  柳汉洲一直愣坐在御书房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仿佛一切都那般陌生了。

  而他,又怎么会不生疑?如果福雪康说的都是真的,孩子的亲生父亲一定是个能自由行走在宫廷里的人,这样的人,和他自己,怎样都有亲密的关系。大臣们尚且要顾忌,那么有谁能自由出入后宫呢······又有谁能从改立太子中获得最大的益处呢?

  他的心狠狠撰紧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

  可是,除了他又是谁呢?柳汉洲自嘲地一笑。从前,他性格乖张,让自己很是厌恶,可是凯儿旋儿诞生后,他就忽然变了一个人。那些礼物,那些问候,以前他对哪一个弟弟妹妹有过呢?

  柳汉洲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看来福雪康说的一定是真的了。没有了生育的能力,自己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心狠,不像从前那般好斗了,自己这些年来更像是个慈祥的父亲,只希望孩子们都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就好了。

  可是,这就成为了他包藏祸心的理由么?自己对他,难道还不够好么?柳汉洲的拳头越捏越紧,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手掌只留下了一片赤红色的印记。

  “陛下——”刘总管讪讪地走过来,实在是怕打扰了他,但福雪康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了,也该进来添一些炭火了。

  “陛下,小人叫人过来添些炭吧,天气寒冷,陛下可别冻坏了。”

  “不必了,起驾回宫吧。”柳汉洲试着站起身来,浑身乏力的感觉真是一点也没消减。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倒下了。

  “陛下,刚才皇后娘娘差人来送了一碗羹,说是娘娘亲自熬的,要小人在陛下和福先生议事完后端给陛下吃了,小人现在就去拿来,陛下吃了再回宫可好?”

  柳汉洲摇头,“不必了,不必了,赏给你吃掉吧。”

  刘总管一愣,陛下为何与福先生说话后这副样子?难道是太子殿下有事?可是太子殿下的病确实是一天天在变好啊。

  刘总管不敢多问,忙说道:“好,小人这就去安排回宫吧。”

  “去皇后那里,朕想去皇后那里。”

  “是。”刘总管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胡依寒正在刺绣,凯儿和旋儿正在一旁骑着木马。

  “父皇来了!”凯儿眼尖,看到了柳汉洲。

  两个孩子围着柳汉洲又蹦又跳,可是柳汉洲不像从前那样一把抱起他们逗他们,而是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头。有些事还没有证实,他不愿意多想。

  “带两个小皇子去御花园赏花吧,昨日有几枝腊梅开得正好,他们会喜欢的。”柳汉洲吩咐奶娘。

  “是,陛下。”奶娘带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小皇子走了。

  “陛下可是嫌凯儿和旋儿大了,不像以前小孩子那样乖乖躺在床上了?”胡依寒笑得温婉,手上的刺绣也没有停。

  柳汉洲看得恍惚,只慢慢摇摇头,“不是,朕只是想多陪陪你。”

  胡依寒帮他脱下衣物,盖上被子,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那双微微有些凉的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是啊。”

  “朝政的事,陛下还是要少操些心。身体最重要。”

  若是从前,柳汉洲一定会觉得这句话是她在关心自己,可现在,怎么听都有些变味。

  “朕有时候在想,朕与你年纪相差那么多,你可有真心实意爱过朕呢?”

  胡依寒一愣。

  柳汉洲的心却一点点变凉。

  “臣妾一开始进宫,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独得陛下恩宠,十分焦虑害怕,怕这种感觉无法长久。可这么些年,陛下一直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的心,早就与陛下牢牢拴在一起了。”胡依寒的手微微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按着,说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了呢?”

  柳汉洲笑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很多事,朕觉得知道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人幸福。如果可以的话,能一直这样和你在一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朕从未想过朕竟然对你的喜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这些年你陪朕一起走过,除了朕的妻子,你还像朕的知己,你与别人不同。”柳汉洲的眼眶里有眼泪打转,他尽力憋住了,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胡依寒笑了笑,“日后,臣妾还有很多时间陪着陛下。”

  柳汉洲的心,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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