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

  仁明殿寝殿殿门紧闭,个中之人半日之长的波澜平复,于一门之隔的旁人不过是寻常闲散日光。

  伊墨从后揽着司马梓,而后者,终是抵挡不住这贴身的暖意,放软脊背轻松后倚着。

  维持许久的温情,个中的谁都不愿搅扰了它。

  只是,安然闭目的人忽而睁开眸子,挣开温软束缚,仓惶转身,目光下移到面前女儿削肩之上,“你伤如何了?”

  起先失落的伊墨放柔眼眸,轻道:“早养好了。”

  司马梓却不信她,紧盯她伤处问:“雨时可会疼?”

  这姑娘一语中的……伊墨实在讶异了把,她想不到沈念如何得知的。默了半刻,视线不安流转在面前人眉目,“念儿,莫不是你也?”

  “我无事的。”司马梓退步避开她的手,继而牵起那只无措停顿的手,“你随我来。”

  司马梓带伊墨启珠帘入内室,直直牵她往床边去,伊墨却不依,强自收了手,沉眉敛目默在那处。

  司马梓诧异回头,观她神情,转念之间猜到她所想,张了张口,心头话未道出,终是一声暗叹,转而引她往对面美人榻上。

  伊墨跟到近前,垂眸犹豫着。

  司马梓也不逼她,自行坐下,敛袖,提起小案上的玉壶,斟了杯茶,呡一口,缓缓道:“旁人并未坐过的。”

  伊墨抬眼瞧她,贴边在对面坐了。

  司马梓抿唇,有一搭没一搭啜口茶,容许面前人静默。

  说来,司马梓也有些小情绪在,伊墨的抗拒之意直截了当,司马梓知道她误会什么,兀自别扭着,不想直白道出先做主动哄人那方。

  司马梓出神半刻,独处久了眼下倒忘了眼前还有人在。

  另边,勉强抚平心中涩然的人儿不期抬眼,寻见沉静美人的水润朱唇,喉中但觉干渴,慌张撇脸。

  司马梓瞧见她动作,摇头暗叹自己失误,放开茶盏另取一只为她添茶。

  “不必忙了,我不渴的。”伊墨凝目看她,被司马梓蓦然递来的清浅目光茫茫然晒在原地。

  司马梓动作一顿,“你不是不走了么?”

  “是。”伊墨轻应下,眼睑半垂,视线无处安放,强行竖起疏离屏障,规矩道:“我愿留在小姐身边,助您成事。”

  伊墨字句恭敬,司马梓执壶的手一抖,清茶溅落,漫过纤手汇聚低落。

  “念儿!”伊墨惊呼而起,扑过来查看她伤势,以指拂去那些茶液,急得脸皱作一团,“你怎么不小心些。”

  幸好茶是温的。

  “不碍的。”伊墨放手之前司马梓意图抽.离。伊墨下意识握住她手腕,抬眸,强迫自己略去她襦裙宫装上的、彰显凤仪的繁复牡丹纹饰,以及她步摇金钗挽发的新.妇发饰,就近,简简单单凝望她双眸,叹息道:“你想我留下吗?我、我想陪着你。”

  司马梓启齿,本是要推远她,听过后话,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若不是真切得见这姑娘隐忍神情,这般被冷待,再炽热的心都凉透了。

  幸好自个儿瞧见了,且瞧得真真的……伊墨推开小案,在眼前人泪眼相对时,倾身环抱她。

  放松埋进她肩窝里,双臂收紧,绕成霸道藤蔓般,静默抱着她。

  司马梓伸手回抱她,闭目之际,眼角濡湿……她从前对上苍抱怨记恨,气恨命运不公赋予她美满家世又狠心褫夺……如今暖玉在怀,她只觉得,从前千百般不为人.道的苦痛都值得。

  换她倾心,得她珍重,是她沈念毕生之幸。

  ·

  殿中晕着幽香几许,一对佳人执手对坐,笑眼相融。

  “榽儿回来与我说,说你女装动人。若非想贴身留住你,我当真想要你换回男装去。”司马榽贴近临摹她俊秀眉目,轻落叹息:“不过,怕是你扮作侍卫,又要将别家女子的魂勾了去。”

  得她夸奖,伊墨原本在笑,听到后头,憋红了脸,嚅嗫道不出完整话,“我……”

  “眼下在你身边的是我。”司马梓翘起唇角,眼睑低垂,青涩俏皮如年少时,柔声细语:“我可要仔细看顾着,再不许旁人将人抢去。”她说时,扣紧面前人的手。

  这姑娘明里暗里提及旁人旧事,伊墨挑唇,又是感念又是欢喜,轻道了好。

  司马梓不语,笑意更浓,转念回来,紧握她的手,记起正事,“你何时回来的,为何入宫来了?”她抿抿唇,似是坚定想法,又道,“砚儿他、为人陷害,下狱受了苦,日前出来了。”

  伊墨点头,听她对伊砚亲近如旧,心中宽慰,转而安抚道:“我听说了。昨夜入京我先去了学士府,听大人说起过。”伊墨反握紧她的手,紧张蹙眉,“他还说起你与你表兄在公主府历险一事。”

  指尖下移划过鼻翼唇畔,挑起她下颔,司马梓无谓轻笑,“那算什么,将军久经沙场,明枪暗箭不是见得多了?”

  那般置身险地的经历被她轻松带过,伊墨止不住心噎,缓过几息,涩然开口,坚决道:“日后我都陪着你,同去同归。”

  伊墨隐晦言及死生大事,司马梓止住她下文,缓缓摇头,“我想你平安喜乐。卸去重担没什么不好的,你在北境久了,总归舍不得卸甲,眼下有机会避开猜忌暗箭,你便好好的,回江州陪伯母或是……”

  伊墨打断她话音,执起她手,神色慌张,“你要赶我?”

  赶你,自是不舍得啊……

  司马梓沉眸凝望她,压下心潮翻涌,清浅一笑,“为人臣的义务尽了,将军总不至于忘了家里吧?”

  “伊墨没忘。”伊墨改回本名自称,定睛相对,“我入伍七年,还记得,家中高堂在等我,未婚妻子也在等她。”

  “未婚妻子”直入心扉,心不可自抑颤抖着,司马榽偏头,咬唇强装镇定。

  “她不言明,熟识多年,我想,总归知她心意的。”伊墨说时,手上移些许,隔着衣裙摸到司马梓左手腕处。

  司马梓缩了手,未能逃离这揭示——伊墨摸到她腕处的珠链,笑开,“月灵曾说与我,当年那包红豆你串了手链贴身带着,果真是。”

  明明红豆手链掩在袖中,好比她掩饰的心意般不予表露,却不想,为那人牢牢拿捏住……司马梓缄口瞧她,单由眼底泻出心事。

  “念儿。”伊墨回归正色,郑重对她,“我知你有千百顾虑千百谋划,无论如何,请你应我,允我留下。”

  司马梓敛目沉思。伊墨高提着心望她,屏息以待,寂静久了,冷不丁听她清淡开口:

  “向惜,”司马梓瞥视她,“这名何来?是向她的意思吧?”

  伊墨睁大眸子满面错愣,想不通这个“她”是何人……谁料下一刻面前的小女子强硬抽回手去,冷面端坐那处,状似不依不饶。

  “你心念她,去翎羽殿候着便是,来烦我做什么?”

  翎羽殿?伊墨不知这是何处,她暗自想了想,恍惚猜到司马梓所指是萧静依,收敛笑意,轻声解释:“念儿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从母姓,名中‘向昔’是‘向昔人’的意思。”

  司马梓错愕回眸,“向昔人?”

  伊墨狂点头,“正是,‘舞线摇丝向昔人’的向昔人。”

  昔人近在眼前,便不用道明了吧……伊墨细看着她,心道欢喜。

  司马梓通晓她言下之意,昔人登时羞红脸庞,佯装镇定就要起身。

  伊墨紧随她,从旁轻笑,捏着嗓子柔弱道:“小姐还不肯认我么?”

  司马梓大步向前,挑珠帘绕屏风,直直坐到梳妆案前,不欲理她。

  伊墨透过铜镜端详其中隐约真切的容颜,倾身环起她削肩。

  “总之,我不会再离你而去。”

  镜前女子悠然闭目,嘴角扬动,万般知足,轻落了“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了!!!O(≧口≦)O

  分别总算是过去式,历史性的贴心执手,没人和我一样喜不自胜么……【对手指】

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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