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在

　　“鱼丸你可以啊，听说这次观摩手术你主刀？”陈珂推着行李箱和青钰雯肩并肩走在机场的旅客出口处。

　　“你就别恶心我了，这种普通观摩手术资深教授都不会接的，我们这种人就是专业背锅的，还美其名曰，为了帮助年轻医生快速成长。”青钰雯朝她翻了个白眼。

　　“只有互相观摩，才能学习别人的长处，发现自己的不足，及时加以改正，最终成长为技术过硬，患者信赖的好医生。”陈珂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官方话，惹得青钰雯笑着推了她一把，“能不能说人话？”

　　“没有这种观摩活动，上头怎么赚钱啊？”陈珂被她推得踉跄几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觉得还不错，上头赚钱了，也会分一杯羹给我们，带薪出差，包吃包住的生活，也很美妙的。更重要的是，能见到你。”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青钰雯帮陈珂提过一其中一袋行李。

　　当天晚上，青钰雯送陈珂去了医院安排好的宾馆，放下行李之后两个人一起去到步行街去吃夜宵。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左右，步行街却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空位，青钰雯和陈珂赶紧一屁股坐上去，把位置占了过来。

　　“陈珂，你吃什么？”青钰雯把菜单拿给陈珂，示意她点餐。

　　“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好吃，你看着点就好。”陈珂把斜挎的包取下，从包里拿出手机，赶忙给小孩发了信息去报平安，不然小孩晚上肯定会熬着不睡，一直等她回信息为止。果然，一发过去，就立刻有了回复，她说不方便视频，催促小孩睡觉，小孩才有些不舍回复“晚安”，她都能想象到对面那张瘪着嘴皱着眉头的脸。

　　这里的食材有些事要自己去取的，青钰雯去取餐的时候也一起拿了一扎啤酒过来。

　　“鱼丸，这大半夜的，你还点酒？”陈珂看她手上的啤酒，惊讶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青钰雯是酷爱喝可乐的，在吃这种地方的夜宵时，她怎么会抛弃可乐，一反常态地拿了啤酒。以她对青钰雯的了解，这人绝对有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酒有肉，人生一大快事！”青钰雯给陈珂到了酒，拿了肉串，招呼她一起吃。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酒肉朋友？”陈珂接过她拿过来的肉串，尝了一口，够味，果然川妹子和湘妹子的契合度高，单单爱吃辣这一点，就奠定了相同的基调。

　　“请你喝酒吃肉，难道还不足以彰显我对你的情意？”青钰雯喝了一口啤酒，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玩意为什么那么难喝，可乐那么好喝，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喝酒？

　　注意到青钰雯喝酒时的表情，陈珂当机立断，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鱼丸，你怎么了？”

　　“在你上飞机前几分钟，我失恋了……”青钰雯觉得在陈珂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感情这种事情，自己一个人闷着也闷不出个黄焖鸡米来，还不如和自己的朋友说说，宣泄一下，或许会好过很多。

　　“失恋？”陈珂把酒杯放在一杯，重复着青钰雯的话，据她在日本的观察，青钰雯是没有谈恋爱的吧，“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陈珂很想知道，青钰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又是谁让一直乐观开朗的鱼丸变得愁绪满怀。

　　一听到陈珂这么说，青钰雯心里更加难过了，“是啊，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自言自语道，“连失恋都算不上…”

　　“既然不算失恋，你顶多就是爱而不得，这比得到了又失去总是幸运太多。”陈珂一下子化身为感情大师，安慰起她来“人这一生中总会有无处次的错过，比如说你总在错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又会在对的时候遇见错的人，但最终你都会和那个命中注定属于你的人相遇。到时候回过头来想想，那些过客，也不过如此，他们只是你成长道路上的必修课罢了。”

　　道理青钰雯都懂，可是听道理有用的话，只是世上的伤心人又为什么那么多。

　　整顿夜宵都在陈珂的安慰声中度过，青钰雯觉得别人还是说得要道理：当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每个人都成了专家。

　　那个不太擅长言辞的远方朋友，用尽了她毕生所学，温声细语地和她说了大半夜的道理，连陈珂自己都觉得吃那么一个路边摊，花费了她整个晚上的时间，真的是得不偿失。不过，唯一安慰的是，青钰雯回去的时候心情好像不那么糟糕了。陈珂虽然不善言辞，却极重情义，青钰雯虽然说话不着调，但她对朋友也是真心相待。付诸以真心，才能收获真心。

　　“啊，妈，你怎么不开灯，吓死我了…”青钰雯打开客厅灯时候，发现她妈妈正一个人端坐在客厅里，这着实让她吓到了。

　　“我从还不需要开灯的时候开始等你，等到现在，你自己看看时间，几点了？”青妈妈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正在慢慢改变，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她记得她的宝宝一直是个单纯简单无忧无虑的人，可最近女儿脸上的忧愁和烦恼，让她这个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有个今晚朋友从远方赶来，我陪她吃个夜宵。”青钰雯把鞋子换掉，也走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她知道她妈一定是有话要说。

　　“你知道欧阳集团和陈氏集团打算联姻的事吗？”青妈妈从沙发的另一端移动到了青钰雯坐的位置旁边，以便于看清楚她的表情。

　　“知道，我刚刚听说…”青钰雯本来在陈珂的安慰下，情绪好了不少，却在从她母亲嘴里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时，心又一次被揪得生疼。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青妈妈的眼里，青母转着她乌黑亮丽的眸子，“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人家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青钰雯都没有在母亲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带着醋味发表了言论。然后她把双脚搁在茶几上，打开了电视，想看会儿综艺缓解一下郁闷。却不成想，正好按到了财经频道，而好巧不巧，这次嘉宾正好是欧阳凌，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青钰雯直接把电视关了。“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小心更年期提前。”青钰雯发现她妈妈一直在注视着她，弄得她心里更加烦乱。

　　“宝宝，你老实和妈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欧阳凌？”青妈妈想着今天就该和女儿把话拿到台面上来讲，现在只是有风声传出来欧阳凌即将大婚，事情还有转机，等到人家真的结婚了，自己的女儿就一点希望的都没有了，更何况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家女儿成为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妈，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他啊？一板一眼，没有任何趣味，总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谁知道他背地里在动什么歪脑筋。”因为陈美君的关系，青钰雯看欧阳凌全身上下都不爽，一下子吐槽的话就说个没停。

　　而这些话听在青母的耳朵里却成了女儿对欧阳凌又爱又恨的表现，“要是欧阳凌真的和陈锦城的女儿结婚了，你不遗憾？”

　　她怎么可能不遗憾，其实陈珂说错了，所谓错过，都是不去努力的借口，因为年轻所以任性，因为任性才会失去，失去的人多了，就开始美化这一种失去，好像人生必须要经过错的人和错的时间，爱情中谁是错的人？爱的时间又有什么错？

　　看着自己女儿不发一言，青母知道她没有放下，拿过她搁在茶几上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如儿时，“宝宝，他喜欢你吗？”青母觉得还是要了解一下事情的态势，要是双方都有情，那她真的不介意干涉别人，陈家虽然是世家，可在真要比较起来，她相信欧阳家的那些人还是会有自己的判断。

　　青钰雯的脚现在放她母亲的腿上，她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舒服了很多，“她喜欢我吗？应该不喜欢吧，喜欢的话她怎么会想要和别人结婚呢？”可能是太舒服了，紧绷了一天的青钰雯有些困了，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困意占据了大脑，果然还是在妈妈身边最安心，青母个不忍心打扰她，把她的脚放在沙发上，又从房间里拿了床小毯子来给她盖上，她睡着的样子还是像个小孩。青母把灯都关了，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室里，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喂，总裁，前段时间以散户名义陆陆续续购进的欧阳集团股票，已经按您的吩咐开始大量抛售。”

　　“很好，尽量压低股价，必须保证欧阳集团的股票低于红线。”

　　“是，总裁。”

　　挂了电话，青母看着和青钰雯的合照发呆，这个女儿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第一次会笑，第一次长牙，第一次会叫妈妈，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去上学，第一次生理期，仿佛都还是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所以，无论如何，无论以什么手段，她都要让女儿开开心心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副院长，你们医院的小年轻不简单啊，虽然肠系膜血管移植手术是众多移植手术中最普通的一个，但是她对位置的判断，以及缝合手法和速度都是一流的。”手术室上方的观摩室内站满了人，广州第一医院副院长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毕竟商业互吹是需要的，而且这个孩子确实也有自己的亮点，“看她的样子，不会超过三十岁”

　　“二十出头，准确来说，是二十二岁。”北京方面的副院长听到对方专家考察团长的真挚夸赞，也不免自豪。

　　“二十二岁？”这不仅是领头人有些出乎意料，他带来的年轻团队中也小声地议论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医生本科是五年的，出来都已经23-24岁了。怎么可能有人二十二岁就已经评了职称？

　　和大家的一脸不明所以不同，陈珂是了解内情的，青钰雯自小读的是艺校，十二岁那年汶川发生了地震，那一夜没有间断的哭声和一次次余震带来的恐慌，让她决定改变自己的定位，几乎是无比坚定知道自己要当一个医生。艺校中的学籍相当于技校中的中专生，所以她接下来考了医科大专，又考了专升本，这样一来，反而比别人先毕业了好几年。她原本以为青钰雯是特例，不过她从青钰雯口中得知，她的大学室友好像和她情况差不多。

　　“贵院的青年才俊也都才能突出，是我院医生学习的楷模。”林副院长也回夸了一番，这种医院与医院之间的交流，不外乎技能展示，特色介绍，商业互吹，公款吃喝几项，虽然一天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什么收获，却会有人装腔作势地发着朋友圈，配以“满满的干货”之类的言语。

　　午餐定在医院的小食堂，那是专卖为此类活动准备的餐厅，里面的厨师水平都不错，烧一桌子的菜是没有问题的，而能留住这么挑剔医生的胃，味道也是有它的过人之处。

　　“喂，你今天手术很精彩啊，我们副院长都夸你了。”陈珂把别人递过来的筷子递给了青钰雯，碗碟之类的也陆陆续续递了过来。

　　“谁做不是一样被夸，这纯属瞎吹。”青钰雯接过碗碟，做好了吃饭的准备，“你想啊，要是等我们两以后成了院长，我来你医院考察，你还不都是这番屁话。”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很有道理，等你变成院长了，我一定让小食堂烧桌好吃的，绝对不让你拉肚子。”陈珂被她一番话逗笑了，确实如此，如果形式可以少一些，或许他们这一些医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花心思在治疗患者上。“你心情好点没？”陈珂还是很关心青钰雯失恋以后的情绪变化。

　　“如你所见，能吃能喝。”青钰雯凑近陈珂，悄悄地补充了一句“每日排遗一次。”

　　“鱼丸你的恶趣味又来了”陈珂把青钰雯的头推开，给她舀了一勺土豆泥和一勺鸡汤，“你肯定是想给你们食堂省饭菜，才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东西。让陈医生我来给你模拟一下新陈代谢。”

　　“噗，陈珂你有毒吧。”青钰雯看着被陈珂搅拌在一起的土豆泥和鸡汤的混合体，真的被恶心到了。

　　“你还能开玩笑，说明心情不错，我就能安稳地回广州去了。”陈珂用碗盖住了那一些不可名状的土豆泥，对青钰雯说“下次来广州找我玩。”

　　“你什么时候走？”有些不舍，陈珂这人真的很对自己胃口，无论哪一方面。

　　“明天，我们全团一起。”陈珂举起手里的饮料敬了青钰雯，“期待下次广州见面。”

　　“广州那是名医协会举办的展示交流会，以我的资质可不一定能去。”青钰雯回敬了她。

　　“反正我在广州等你，别忘了我们的院长之约，你总不会连小小的名医协会名额都拿不下吧？”陈珂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可我听说一共就50个名额…”青钰雯又拿起果汁瓶给陈珂倒了一杯。

　　“总之，等你。”陈珂坚定地看着青钰雯，她相信以青钰雯的能力一定不会止步于此，会成为全市顶尖，乃至全国顶尖的医生。“还有一句话，我要送给你，你要相信自己，不要一遇到问题就想后路和退缩，有的事情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多试几次，大学里做的实验你尝试过几次才成功，别忘了这份坚韧。”陈珂比她年长一些，看事情总是比她远一些，她知道青钰雯大约是遇到了一些难题，只是青钰雯在那天夜宵之后就没再提了，她也就没再问过，希望她自己能想清楚走出这一片阴霾吧。

　　远方的朋友来了又走了，青钰雯走在路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出神，前段时间有了陈珂的陪伴，又忙着展示手术，她才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陈美君。可现在，交流会过去了，陈珂也回去了，她的脑海里又被陈美君占据了。她都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自己为什么还是这么恋恋不舍。哎…她叹了口气，因为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陈美君的小区门口。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她保证，就那么远远的看一眼。正当她打算进去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闸门打开了，她借着车内比外面亮堂，看清了白色suv里面坐着欧阳凌和陈美君。

　　真的，他们真的很般配。几天前，也是在这里，是她自己说的吧，从此以后不会来打扰的。她自嘲地笑了笑，这是怎么了？离开的时候她的腿就像被灌了铅水，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美君，我听说伯父伯母已经回国了？”欧阳凌这一问的意思很明显，美君已经见过男方的父母，那接下来他应该是正式去拜访一下陈美君的父母，然后两家在一起坐下来讨论一下婚事。

　　“是的，昨天回来的。”陈美君把安全带解开了，开门打算走。也没有让欧阳凌上门的意思。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人家没有主动邀请，欧阳凌只能厚着脸皮问。

　　“他们刚回来，时差还没倒好，过段时间再说吧。”陈美君说的句句在理，让欧阳凌也不能说什么。

　　“那好，我到时候再登门拜访。”说着他赶紧下车去给陈美君开门，一气呵成，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陈美君一下车就想往家里走，却被欧阳凌从后面抱住了，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拥抱，可都是有心理准备的，这突如其来的，也是头一次，陈美君明显被吓到了，想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只是奈何她力气实在是不够。

　　“美君，今天我能留下吗？”欧阳凌真的受够了，自从上次目睹了那一幕，他有的时候做梦都会梦到那个女医生亲吻陈美君的画面。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促使他想要得到陈美君，无论是身还是心，他都疯狂地想要占有。

　　“欧阳，对不起，我还没有最好准备…”陈美君说的时候语气柔柔的，夹杂着愧疚与无奈，当她刚刚感受到来自欧阳凌的男子气息时，她感到有些不适，她真的不想拒绝，可她也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