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站在病房门口踌躇了一阵，林品如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不过最终她咬咬牙还是进去了，母亲看见她来了起身让她在凳子上坐下。林品如望着父亲心痛的眼神如坐针毡，心虚地低下了头去等待林爸的发话，虽然她大概猜到了林爸要说些什么。
“唉——”父亲叹息了一声，突然一下抓住林品如的手说：“品如啊品如，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和艾莉搞同性恋呢？你一直不肯结婚，我和你妈为你操了多少的心，原来这问题竟然是出在了艾莉的身上。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真的是太让我们失望了、太让我们痛心了。”
“品如，人这一辈子难免误入歧途、走些弯路，可是只要能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能够拥有很美好的人生。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反社会的、反伦理的、是败坏道德的，再这样下去不但会毁了你，还会毁了艾莉，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听爸爸的话，赶紧跟艾莉分开，好好地相亲找个男人嫁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等你有了孩子了就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你一直都很优秀，爸爸和妈妈也没有严格要求过你什么，只是现在我们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结婚生子、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这样就算哪一天爸爸和妈妈不在人世了，也可以含笑九泉、放心地离开。不然我们就是死了，心里都是不安的。”
林品如听着父亲的话，低头沉默不语，她的嘴唇一直被她紧紧的咬着、甚至快要咬出了鲜血，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负罪感，可是却没有办法回应父亲的话。她不过就是喜欢了一个同为女人的人而已，怎么就那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呢？她坐立不安，头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林品如不想反驳自己的父亲、可是也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自己和艾莉的感情是错的。
她们可以是有罪的，但是不需要任何人来评论对错。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不行。林品如并不是一个叛逆的人，甚至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迎合着父母的感受。只是在艾莉的事情上面，她不想做出让步。
林爸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发现自己的女儿跟个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手往床头的置物柜上狠狠一拍，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林品如，我告诉你，搞同性恋是反社会、反人类的，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是我决不允许你搞同性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想一想都觉得恶心、觉得反胃、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女儿！”
本来林奕德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听着父亲训话，可是这话是越说越过分、越说越过分，他是年轻人、上网接受过新思潮的教育，对于这种事情不能说有多接受，但是也不算太反对，虽然爸爸口中这个搞同性恋的人是他的妹妹，但是比同性恋这个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的妹妹啊。
他心里也乱糟糟的一片浆糊，可是他看着妹妹那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到底还是心疼了，他走到父亲的病床前俯身帮林爸拍了拍背顺顺气，然后小声地劝说：“爸，行了，你话说过分了。”只是林爸在气头上，转头看见自己这个窝囊儿子，丝毫听不进去林奕德的话，反而不满地说：“什么是过分？啊？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种丢人的事情传出去我们一家人还做不做人了？”
“你知道你两个妹妹在干嘛吗？她们在搞变态，传出去我们一家人都是变态，你还要不要娶老婆了？你妹妹把爸妈气成这样，你还要反过来帮她说话，我们白养你了？”林爸在气头上，说话重，劈头盖脸把林奕德说了一顿，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象是说给林品如听的。
林品如听不下去了，她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了林爸一眼，然后深深地鞠躬说：“爸，对不起。”说完就拎着包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奕德的感受很复杂，但是那个时候听艾莉说她一直都是跟林品如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以接受。
林品如从病房跑了出去，林爸又捂着胸口在床上哼哼唧唧，林奕德连忙上去帮着林爸拍着胸口，好言好语地劝说着林爸说：“爸，您说话别那么伤人，品如可是您的亲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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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品如出了医院开着车在马路上闲逛，她请了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电话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来电，林品如挂断之后对方又拨了过来，于是她才心烦意乱地把电话接起。
“喂，请问您是？”尽管心情不好，林品如还是客气地问。对面迟迟没有说话，就在林品如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说：“喂，品如，是我。昨天晚上你和高董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她吃饭，现在伯父好了点了吗？”
“嗯。”林品如答应着，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时候听见陈洁温柔的声音让她有些忍不住眼泪的冲动，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陈洁听见了她的回答之后松了口气，试探性地问说：“是因为艾莉的原因吗？也不让高董去医院看伯父。”
陈洁的话让林品如有些诧异，她摇了摇头，苦笑着想陈洁果然还是陈洁，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你什么都知道。”林品如把车开到路边停好，然后点了支烟继续和陈洁说话：“你还没回去吗？我还以为你都走了，我应该去送送你，上次就没送你。”
“没事，你下午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喝喝茶叙叙旧怎么样？”陈洁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怕被林品如听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她紧紧握着手机，对面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苦笑着回答说：“下午恐怕不行，我得回医院，晚上请你吃饭吧。”
挂掉了陈洁的电话之后林品如又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儿，等到感觉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回到了医院。大概在林品如走后母亲和哥哥又劝了她一会儿，林爸看着女儿拎着保温桶进来过后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望着林品如说：“品如，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艾莉吗？”
林品如放下手中的保温桶，沉默着点了点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爸爸，我真的很爱、很爱艾莉，除了她以外我没有爱过其他任何人。”林爸听了她的话之后心里一痛，反问道：“那洪世贤呢？你和洪世贤的婚姻又算怎么一回事儿？拿来蒙蔽父母的障眼法吗？”
“我就想你为什么会突然和洪世贤离婚，还和抢了你男人的妹妹一直住在一起，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林品如，你可真是太让爸爸失望了，你好好想一想，你和艾莉两个女人能够有什么出路，没有人能够接受你们的，只能够被人指指点点地生活一辈子。”
“我告诉你，你别说爸爸妈妈逼你，你最好赶紧给我变回正常人，爸爸妈妈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也决不认可你和艾莉的关系！你好糊涂啊林品如，你怎么能和艾莉搞同性恋？她可是你的妹妹啊！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一家还能在外面做人吗？你让我和妈妈怎么面对我死去的老朋友？他们把女儿托付给我，我却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教成了一个同性恋。”
“不仅如此，跟艾莉搞同性恋的对象还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让我下去怎么面对他们？我告诉你林品如，我和你妈决不允许你和艾莉在一起。否则我们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虽然林奕德和林母再三嘱咐过，可是林爸一想起这件事就一肚子火，所以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知不觉地就加重了许多。林品如端坐在板凳上，口舌发干，找不到任何语言回应或者反驳。她知道爸妈是老传统接受不了，所以一阵不肯和他们坦白和艾莉的关系。林品如实在是不知道艾莉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一个身份，执着于一份认同，她就是要把这种事情搞得天下皆知。
最终她还是没有给父母、哥哥一个答案。而是在下午看着爸妈吃过饭后沉默地去赶赴和陈洁的约会。或许现在唯一一个不会逼她、不会令她感到难堪的人，就只有陈洁了吧。
到了约定的餐厅过后陈洁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她看见林品如从餐厅门口进来坐下过后连忙把菜单递给了她，而林品如则是二话不说地先点了两瓶酒。知道林品如心情不好想要借酒浇愁，陈洁也没有阻拦什么，而是嘱咐服务员让后厨煮一碗解酒汤。
坐下来点完餐过后很快酒就上来了，林品如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还没等陈洁发问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洁。她端起酒杯微微摇晃着，唇角带着苦笑、眼里一片无奈，自嘲地说：“我真是贱。我知道艾莉是故意的。”
“小时候家里的热水不够用，总是洗着洗着热水就没有了。那时候爸妈怕我们几个孩子没有热水用，都是让艾莉最先洗漱、然后是哥哥、然后是我、最后才是他们。艾莉跟我回家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父母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所以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客厅看了那么久电视。”
“她知道一家人的生活习惯，在我哥之前去洗漱，故意在洗漱台上留下那枚戒指好让哥哥看见。她知道哥哥喜欢她，肯定会把她的戒指拿起来仔细看，从而发现我和她的关系。艾莉很爱惜那枚戒指，在家里的时候洗澡都舍不得取下来，是不会把它遗落在洗漱台上的。”
“今天晚上爸妈和哥哥看见她的戒指心里一定很疑惑，所以爸妈去洗漱的时候看见了艾莉从卧室里和林奕德一起出来，他们肯定会忍不住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这样艾莉就顺理成章地“一不小心”让爸妈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而就算今天晚上爸妈没有知道，只要林奕德知道了，爸妈也早晚会知道，艾莉还可以把所有的一切推到哥哥身上，自己清清白白。多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