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怎么回不去
幻境被破开，如同一个消融着的冰球，抽丝剥茧地露出了这里最真实的面貌。
漆黑的夜空被惨白的天花板所取代；天上的明月其实就是棚顶的白炽灯。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什么天台上，而是一直身处于医院的病房里。
身材娇小的少女躺在病床上厚重的被子里，双目紧闭，手上吊着维持身体能量的葡萄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她的右手撑着桌子，同样沉沉地睡着。
夏玉低头看看自己，转头看看朱君阳，又看看病床那边的两个人，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朱君阳长吁一口气：“呼——没想到我居然能活着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连瞥夏玉好几眼，想让她知道到底是谁害的她差点回不来的。
夏玉嘿嘿一笑，没接她的话。
朱君阳走到自己的身体前：“你先别乱动，等我回去之后再安排你。”
夏玉连连点头。
朱君阳不放心地叮嘱道：“千万千万千万别做多余的动作。”
“我像那种作死……”话说到一半，她就看到了朱君阳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像，我就是对吧？我现在就蹲在墙角，等你叫我我再动ok？”
这么说着，她走到病房的角落，捏着耳朵蹲好。
朱君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直接用食指轻触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化作了一团流光被吸了进去。
夏玉叹为观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君阳的身体，发现贴在她胸口的一张符纸自动燃烧了起来。
这张纸的光芒非常柔和，燃烧速度很慢，瞧着温度很高，却没有烧坏她的衣服。
夏玉看着符纸一点一点烧没，最后化成一片灰烬消散在空气中，下一秒朱君阳就睁开了眼睛。
睁眼后朱君阳第一时间就看向角落，在见到夏玉真的乖乖地缩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因为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而僵硬的手臂，然后对着夏玉勾了勾手指：“过来。”
夏玉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朱君阳指指病床：“躺下去吧。”
夏玉：“躺哪？”
“你自己的身体里。”
夏玉听指挥坐在床边，尝试着触摸自己的身体，却戳了个空。
朱君阳催促道：“痛快利索的，早点结束咱俩早点分手。”
“你这个负心女！”夏玉抹了抹眼中不存在的眼泪，哭着说道，“当初说好要带我们娘俩过好日子，如今钱到手了，就说要和我分手呜呜呜呜呜……”
朱君阳：“……”以后一定要提前打听好雇主的性格再接单。
趁着夏玉低头抹眼泪，她一巴掌把她拍到床上，夏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直接就趴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朱君阳将一张符贴在她的胸口，指尖划过符纸，轻喝一声：“燃！”
符纸半天没有反应。
空气中一时安静极了。
朱君阳再次抚过上面的纹路，重复道：“燃！”
最害怕空气突然安静。
“那个……”夏玉弱弱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姿势不对？”
朱君阳眉头紧锁：“这不科学……”
夏玉：“……你在和我讲科学？？”
从前朱君阳也接过类似的单子，但是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听夏玉的提议，让她翻个身。
夏玉转过来，让自己的脸朝上，和她的身体完全重叠。
她将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一副十分安详的样子：“我准备好了。”
朱君阳重复了之前的动作，符纸依旧毫无反应。
她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不科学……这不科学……”
夏玉：“……科学……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你的符可能是过期了？”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画符的水平！”朱君阳厉声道。
夏玉瑟瑟发抖：“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这张符碰到了什么，导致它失效了，不如你换一张试试？”
朱君阳听了进去，从兜里掏出一张新的符纸，第三次做出相同的动作：“燃！”
“燃！”
“燃燃燃燃燃燃！！！”
夏玉尴尬得一比。
如果不是有一段和大佬相处的经历，她肯定要怀疑她是个江湖骗子。
朱君阳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长发：“怎么会失败？怎么会失败？难道都是骗我的？什么最有天赋……什么天生双瞳……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夏玉：“……”大佬怎么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这事这么严重吗？
她想了想，再次提议道：“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在幻境里走了一遭，所以你所有的符纸都在现实失效了？”
朱君阳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肯定是这样的……”
她拿出一张崭新的黄纸，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纸上认认真真地重新画出痕迹。
夏玉认真地观摩大佬画符。
大佬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来，像是对这张符的画法了然于心，又像是无数次练习之后的熟能生巧，最后一笔落下后，符纸发出一阵红光，显然是成功了。
朱君阳面色凝重，夏玉不敢在大佬气头上作死，乖乖地闭上眼睛。
这次为了保准，大佬语速飞快地念了一长串的话，快到夏玉听不出来她都说了什么。
最后她将这张纸“啪”地一下贴在夏玉胸口：“燃！”
夏玉：“……”
朱君阳：“……”
夏玉：“……”
朱君阳抱着脑袋转身坐病床底下了。
夏玉从自己的身体里爬出来，蹲在朱君阳面前：“小姐姐你没事吧？”
“不行。”朱君阳抬头，面露狰狞之色，“我的招牌不能毁在你手里！！”
夏玉：“所以你应该振作起来啊，现在我们怎么办？”
朱君阳稍微平静了些许，她从地上爬起来，沉思片刻，又恢复成了“我是大佬我不能方”的样子：“这件事我得回去研究一下”
夏玉：“那我呢？”
“你在这里等我找你，放心吧，我不可能自砸招牌把你丢下。”
“我不是唐僧肉来的吗……你把我扔在这儿确定等你研究明白了之后再见到我不是在追悼会上？”
朱君阳陷入了沉默，考虑起她的问题。
半晌，朱君阳说：“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想办法？”
夏玉当机立断：“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君阳：“……”为什么……有点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呢？
……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朱君阳的信条不允许自己做一些无谓的纠结。
她让夏玉跟着她，然后打开了病房的门。
候在门口的夏爸爸和夏妈妈全都面红耳赤，两个人似乎刚刚爆发完一场争吵，见朱君阳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迎上来。
夏妈妈开口问道：“朱先生……我女儿她……”她边问边探头往病房里瞅，在看到病房里的夏玉毫无反应的时候表情变得更加失落。
朱君阳端着架子，很有高人的气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令千金的魂魄已经被我救了出来，但是她与自己的身体不能更好地融合，我需要带她离开，等找到方法再做打算。”
夏妈妈没吱声，像是在考虑她话中意思的真假。
夏爸爸问：“我们能不能见见妞妞……”
朱君阳诡异地沉默下来，扭头看看身旁的夏玉。
夏玉：“……干嘛啊，没听说过贱名好养活啊。”
见她沉默，夏爸爸心中一跳，追问到：“不能让我们也见妞妞一面吗？”
朱君阳没有拒绝他们的要求，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对两人说道：“这是牛眼泪，抹在眼皮上就可以了。”
夏玉：“！我爸我妈就要能看见我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朱君阳：“不用你做准备。”
这话明显不是在对他们两个人说，夏妈妈接过瓶子，问道：“妞妞就在这吗？”
朱君阳点头：“对，她在我身后。”
夏爸爸立刻盯向她身后的空地。
夏妈妈打开小玻璃瓶，朱君阳提醒道：“千万不要抹多，否则你们这几天就别想安生了。”
两人连连点头。
夏妈妈小心翼翼地用手占了一滴抹在眼皮上，然后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见到了出现在朱君阳身后的夏玉。
“妞妞！”夏妈妈热泪盈眶，跑过去想要抱住夏玉，却扑了个空。
“她现在是魂体，正常人是碰不到她的。”朱君阳道。
夏爸爸也赶紧抹了一滴眼泪在眼皮上，两口子围住半透明的夏玉痛哭流涕，边哭边骂她不懂事，乱玩这些奇怪的游戏。
皮皮夏也热泪盈眶，委屈巴巴地告诉他们自己不是故意的。
一家三口终于再次团聚，朱君阳对着医院走廊的摄像头放了张符纸干扰镜头，没有去打扰他们。
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的心底倒是忍不住羡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