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天青脸色有点难看,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穿着唐装,手上还带了只玉扳指,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面梳去,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此刻风度翩翩,可称儒雅。

  她眯着眼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你们继续。”周雁南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表情明明是和颜悦色,却凭空的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任真喘了喘气,把身上被撕成几片的衣服稍微拢好,咬了下嘴唇,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秋季不甘陨落的蝴蝶。

  “夏姐……”一女的往前站了站,小心翼翼贴着夏天青的耳边:“我听我爸说过这男人……咱们最好走了吧。”

  夏天青闻言诧异地看了周雁南一眼,而对方仍是气定神闲,被各色目光打量着,表情轻松,嘴角含笑。

  她脸色阴晴不定,不甘心似的瞪了瞪躺在地上的任真,最后挥了挥手:“走。”

  周雁南侧了一步,给他们让出位置,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天青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离得极近才能发现他的右眼角有一道很浅的疤痕,顺着眼睛的弧度,把他的眼型勾着往上挑,因此也总觉得这男人带着三分笑,哪怕是脸色冷到了极点,也总似笑非笑的,叫人分辨不出真实的面孔。

  她心里忽而一颤,继而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不动声色地快步离开,此时居然有些庆幸,方才没有跟他正面硬对。

  走光了,嘈杂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周围重归安静。

  任真闭了闭眼睛,蜷缩在地上,感觉到半裸着的身子被罩上了一件轻薄的衣衫。

  真丝的唐装滑过肌肤,有点冷。

  她打了个冷颤,轻声说道:“谢谢。”

  周雁南坐在了她旁边的地上,倚靠着身后的墙壁,抬头看着铁灰色的天空,漫声说道:“你不用谢我,反而是我要说声抱歉。”

  任真没有答话,把身上的衣服收紧,慢慢地想从地上坐起来,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口,嘶嘶吸气,表情有些痛苦。

  周雁南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帮忙,直到她坐了起来,跟他一样脊背依靠着墙壁,才微微一笑道:“很不巧,杨威今天被囚禁在家里,如果按着你的计划一直激怒夏天青,可能刚才她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而来不及被阻拦,虽然效果更好,但难免有些不值得。”

  她很聪明,只观察过几次,就能大体推断出人的性格,也知道如何最有效地刺激他人的情绪。

  “谢谢你救了我。”任真垂着头,伤口还在发痛,但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三好学生,跟周文涛没有说过一句话,偏偏赶着夏天青来找你麻烦的时候遇见了他,还让他知道职校的那帮孩子在找你。”周雁南侧身,轻轻把垂在任真脸前的头发拨开,露出那张被打得肿起来的脸,语气很轻柔,“他蠢,我不蠢。”

  任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巷子口有人冷声喊他:“周雁南。”

  是杨威,浑身伤痕的杨威,跟现在惨兮兮的任真有的一比。

  此刻他正在阴沉地看着他们,冷冷的不发一言。

  任真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盖了件周雁南的衣服,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眼神毫无生气,漠然地看了杨威一眼,重又低下头去。

  周雁南的衣服给了她,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任真靠的非常近,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显出几分暧昧。他唇角勾了勾,从地上站起来,略过杨威走出去,顺手把气喘吁吁跟过来的周文涛拎走,懒洋洋道,“龙套退场时间,走了,跟雁南哥打游戏去。”

  身边气息一凛,杨威慢慢地坐在周雁南刚才的位置上,仰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天空。

  过了很久,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我这辈子没有求过谁。”

  任真慢慢把头抬起来,看着杨威仰起来的侧脸,没由来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哀伤,刹那间击中她的内心。

  无法论证它从何而来,而杨威此刻缓缓低下了头,和任真对视着,脸色十分温柔,甚至微微笑着,“我求你,任真。别再受伤了,以后开开心心地活着,好不好啊?”

  任真勉强扯了扯嘴角,伸手抚过杨威嘴角伤口,慢慢滑到了额头,拨开凌乱的垂下来的头发,接着是他闭上的眼睛,指尖有些潮湿。

  她声音有些喑哑,“我好难过啊。”

  如果人生注定这样矛盾的话,她该如何答应如此为难的要求。

  杨威捉住了她的双手,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澈。

  他伸手揽过了任真,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蹭了一下,语气笃定:“你做得到。”

  语气极轻,像是缓慢坠落的羽毛,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呢喃自语着:“是不是,我们任真可以做到的。”

  肩头被晕湿一大片,杨威双臂逐渐收紧,无声地听怀里女孩的哭泣。

  他们相拥着取暖,任真咬着发颤地嘴唇,慢慢说道:“我做不到。”

  她的嗓子里还在呜咽,声音却很坚定,告诉杨威:“我没办法答应你。”

  “因为,”任真轻轻挣开杨威的怀抱,直视着他。眼角还有泪痕,深吸了一口气,低低说道:“坏人还没有得到惩罚。”

  梦里的面容在刹那间重现,烧毁的五官逐渐清晰,变为此刻任真坚定的面容,灼眼地无法直视。

  杨威漠然地移开视线。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杨威,你完了。

  任真伤口的疼痛忽而加倍,她喘了一口气说:“你生气了。”

  杨威轻轻地摇头。

  任真重新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有些沮丧:“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他回答道。

  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失望,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任真没出声,抬起头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快下雨了。

  她的手掌撑着地面,慢慢爬到杨威的面前,半跪在地上,身子往前倾。

  杨威低头直视着她,脸被轻柔地捧住,接着唇上便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她温柔而虔诚地,睁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吻着他。

  杨威眼眶发涩,闭上了眼睛,抱住往前倾的任真,转了个身子,把她抵在墙壁上,不留任何空隙宝。

  她在这一点上算不上个好学生,总是需要他的引导,然而也许是不擅长如此猛烈的进攻,习惯于无辜地试探以及若有似无地,诱惑。

  但总之,唇舌之间的纠缠弥漫,让杨威有些失去理智,仿佛在脑海里烧了一把火,将所思所想全数燃烧殆尽。

  过了很长时间,路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任真面色潮红,抱住压在她身上的杨威,换气的功夫,小声道:“天黑了。”

  “哦?”杨威在她耳边轻喘,小小咬了一口她地耳朵,激起任真身上一片颤栗,咬着嘴唇,又被侵袭而来的杨威缠住,堵住所有退路,向她索取着全部。

  就算是世界末日,也无法停息。

  末了,杨威稍稍远离,额头抵着任真的额头,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心满意足。

  他嗓子喑哑,像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夜色,慢慢开口:“我喜欢你。”

  喘气声骤然停下,任真抬眼看他。

  杨威轻笑:“你听见了没有?”

  她的眼睛真好看啊,像是九月里的漫天繁星,诡谲而又迷人,此刻微微瞪大看着他,有一丝不解。

  “所以,”杨威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亲手熄灭漫天的星星,哑着嗓子说:“我要走了,你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我钗。”

  你听到了没有。

  *****************

  周雁南人不傻钱还多,因此就显得有些任性,周末的时候关了门,把茶具摆好,行云流水一丝不苟地沏了一杯茶,自我陶醉地嗅了嗅茶香,被杨威嫌弃地夺过茶杯一饮而尽。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发表评价:“烫死了。”

  周雁南冷笑,不客气道:“牛饮。”

  杨威不可置否,仰躺在了周雁南用来装逼的榻榻米上,忽而面无表情道,“那天谢谢你了。”

  周雁南忙着收拾茶具,头也没抬:“道谢应该有更加礼貌的方式吧。”

  “还有,”他声音忽然变冷,“夏天青一双腿被打断了,你干的?”

  不止是夏天青,那天几个参与的人都被莫名其妙狠狠打了一顿,几乎都住了院,被威胁着把那天拍的照片删光。

  杨威没理他,只是提到夏天青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阴狠地眯了眯。

  周雁南幸灾乐祸,“杨慎行这两天肯定气疯了。”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偏偏是他儿子,既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的坐牢,便只好各种找关系花钱摆平。

  收拾好了茶具,他气定神闲,手里还摸了一串念珠,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坦然道:“那天我忘了给你避孕套,那姑娘吃药了没。”

  他最见不得怀孕流产这套戏码,到时候真的有,会非常麻烦。

  杨威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肮脏。”

  周雁南被骂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模棱两可道:“你倒是聪明。”

  杨威今天是过来道别的。

  杨慎行终于死心,不再让他继续读下去,准备如他所愿送他去军队,半个月以后就要动身。最近几年可能见到的机会都不大多。

  他端着坐了下来,面朝一面落地的窗户,似乎在对杨威说话,目光穿透了玻璃,看的很远:“离得远远的最好,省的有些人和事,将来回忆起来,也只能只落了一句、何如当初不相识。”

  记忆里这个男人似乎是个少年,总是微微笑着,把他从错途上拉回来,一路袖着手看他长大,对自己则绝然不提。

  当初周家的天之骄子,被所有长辈寄予厚望,最终是缩在这小城里隐于世间,一晃便过了二十年。

  而他仍是玩世不恭,面容与面具皆未改变。

  杨威轻轻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子,声音有些发闷:“明年七月,你记得多上一炷香。”

  不记得也没关系。

  周雁南面色微凝,点了点头。

  “还有,”他低低说道,因为想到了某个人,眉眼都温和了起来:“帮我照顾好任真。”

  “放心吧,我会的。”周雁南含笑:“说不定等你回来,就有了个年轻的堂……”

  杨威顺手扔了个茶杯过去,打断这混蛋的话,挑眉道:“你试试?”

  “孽障啊……”周雁南一脸心疼,“老子花几十万好不容易求来的一套。”

  算了。

  南无阿弥陀佛,谁叫他为人就是大度且善良呢。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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