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的现世（二）
裴母看了她好几眼，皱了皱眉, 尽可能温和地开口：“莹莹。”
裴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没有带哭腔：“嗯？”
“妈妈觉得, 你有心事了。”
裴莹咳了咳, 假装捡掉下的饭粒把眼泪擦掉, 才抬起头笑着说, “没有啊，妈。”
裴母摇摇头, 眼中倒映着家里不算明亮但温馨的灯光。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知道你吗？以前总是没心没肺的，我总念叨你，长点心；可现在你长点心了, 我又盼着你, 少东想西想，做一个快乐的人。妈妈也许没什么本事, 可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妈妈, 这是我们的约定, 不是吗？”
裴莹筷子一顿。
妈妈总是在操心她。
离世前, 最不放心的也是她。
她和母亲打小就有约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多沟通, 哪怕是别人都觉得是不好的事情，也无所谓。
和高汶当初定下的约定，很像她和母亲的这个约定, 所以她一直有努力践行。只不过和她定下这个约定的人，一个早已离世，另一个，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可经历过的一切，又该怎么开口，又怎么能开口。
她不愿意有任何可能导致这个世界崩溃。
裴母很了解裴莹，所以哪怕是她在笑着，也能看到其满腹的心事与隐藏的愁苦，“不好启齿？是学习上……还是感情上？”
裴莹有口难言，总不能说感情吧：“呃，学习……”
裴母挑挑眉。
裴莹打小学习好，又自觉，只是比较调皮，爱惹事，所以她才让许若多管管她，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道烦恼学习了？
不太可能……
裴母决定继续绕着感情熬鸡汤。
“妈妈说过，不拦着你谈恋爱，只是高中你时间少，建议你不谈。”
裴莹有些头疼，“妈，我没想谈恋爱……”
嗯，那个人不在，自己的原身是单身状态，没毛病。
“那就是还在单相思或者被相思的阶段？”
裴莹无语。
“我真的没有……”
裴母给她舀了碗热汤，放在一边晾着。
“你也知道我的，一向开明。只要你喜欢，带回来给妈见见，一旦我仔细判断对方对你好，适合你，条件也不算太差，都没问题。男人可以，女人也行。”
裴莹：“……”
妈，这大概就是我半弯不弯的原因吧.jpg
“有再说吧，妈你别急啊，我才高三，还未成年呢。”
裴母叹口气，“我这不是怕你有了女孩子不敢带回家来吗？”
裴莹：“……”
不过，裴莹还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带对象给裴母看，因为那是她以前，求而不得的愿望。
裴母看她心情有好转，有些开心地再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豆腐，把裴莹的碗铺的满满的，“不过，虽说我不怕你带回家，但是先跟你说，没你许若姐姐那条件，你可别来气我。”
裴莹没好气地刨了几口饭，“那我干脆就带许若回家好了。”
裴母撇撇嘴，很是嫌弃的样子。
“得了吧，许若能看上你？”
这话裴莹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许若看不上我啊？妈，我很差吗？！”
她知道裴母在有心逗她开心，为了不让对方担心，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要配合。
而且，她还蛮享受和裴母这样的对话。
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看你，智商一般，情商那么低，还别扭，长相吧，也就凑合，许若哪儿看得上你呀？”
裴莹用筷子戳了戳豆腐，“嗨，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智商和长相都是你遗传的，这哪能怪我呀？再说了，我情商怎么就低了？”
裴母拍了拍她的头。
“嘿你个小崽崽，还敢挑我基因的错啦？说说你那情商吧，没救！上回跟你一块回家的，那谁谁，叫什么名字来着的那个男孩子。”
“哈？你说程峰啊？”
裴母点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对呀，人家送你回来，你连碗热水都没给人家。”
裴莹摆摆手，这事儿她还是有印象的，“得了，妈，都跟你说了，人家不是特意送我回来，是顺路。”
裴母翻翻白眼。
“他家在哪儿？”
裴莹哪知道这个问题，她从来没关心过谁住哪儿，除了许若、闺蜜家和自个儿家，她哪儿还记得住别人啊，“不知道。”
“那人家早不顺路晚不顺路，偏偏饭点送你回来？结果，你连顿饭都不请人家吃。”
裴莹很委屈，“啥啊，我问了他的啊，我妈让你上去吃饭，去不去？他说他不打扰阿姨了，那不就是不吃嘛？”
裴母无力扶额：“你知道别人是客气还是担心见我啊？”
裴莹小声说：“我管他呢……好了好了，一会许若要接我了，别扯他了。”
“你啊……对了，许若也是，上回许若经期不舒服，让你关心关心人家，你给她说了句多喝热水。人家不知道要多喝热水啊，用得着你说这句？”裴母开启了唠叨模式。
裴莹简直要崩溃，只能闷声吃饭，“……不说多喝热水还能说什么……”
好吧，她承认，以前自己是不太会关心人。
现在好点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高汶教过她一些……
被裴母揪着念叨了好一会，直到门铃一响，裴莹才如获新生地跳着去打开门，“许若？”
许若站在门前，带着盈盈笑意。一头黑发随意披在肩头，一身浅色风衣搭配着牛仔裤，时尚又带着一点成熟女性的美，很是诱人。
尤其是，好久没见带来的陌生感，与莫名的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像是涂抹了神秘的香水，一颦一笑间，就不自觉让人沉迷。
“嗯。吃饭了吗？”许若看着裴莹，问她。
“吃了。”裴莹把门打开，迎进了许若。
把碗刚端到厨房的裴母听到门响，问道：“许若来了？”
许若熟门熟路地放下挎包，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嗯，伯母晚上好。你去休息吧，我来洗。”
裴母笑着拦她：“你可是客人，又没吃饭，洗什么碗，”把她推出厨房又叫起了裴莹，“莹莹，你是不是叫了许若洗碗？小狗崽，我看你是想挨打。”
许若连忙说：“没有，伯母，是我自己想帮你的。”
裴莹这才倚在厨房门口，露了个脑袋：“妈你怎么老这样啊，许若是你女儿还是媳妇儿啊，对她比对我还好！”
许若凉凉地觑她一眼，眼波流转间，裴莹被瞪的还挺开心。
一定是因为许若太好看了。
裴母听到这话笑了出来，“许若啊，刚才我还在和莹莹聊天，她竟然说想要把你领回家当媳妇儿！”
许若有些吃惊，转而又笑了，过去把裴莹的耳朵给揪住，凑在她耳边说：“小莹，你还想娶我当媳妇儿，嗯？”
裴莹耳朵红了，浑身也被这热气喷的发软，“我，我妈瞎说的，你也信？！”
拜托，她才高三，这么调戏祖国的花朵合适吗！
一边的裴母笑的前仰后合：“好了好了，你们快出去看烟火吧，别在这儿碍着我做事了。”
许若点点头，礼貌地告了别：“那伯母你别太辛苦，我带小莹走了，晚点会送她回来的。”
“去吧，小心点。莹莹特别是你，别皮！”
裴莹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两人离开了家。
出去后，有些冷，裴莹打了个抖。
毕竟已经入了秋了。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裴莹的手，然后揣进了风衣兜里，“还是冷？要不然我们回去，不看了。”
裴莹侧过头看她。
许若一如她记忆里的样子那样温柔。
以前裴莹就想，许若这个人啊，像是沉淀了所有女性的优点，美好的如同仙女儿一样，还温柔又贤惠，谁娶了她，真是幸运。
“不冷，这不有你吗？”裴莹捏捏兜里握着她的手，“你想看，我们就看。”
许若转头看向繁华的夜市，交错的霓虹灯光，像是在她的眼中上演着彩色的梦，如斯美好又遥不可及。
“小莹……你今天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裴莹感受着指尖的温度，淡淡道：“或许吧。”
虽然这还是高三的壳子，但内里，终究不再是天真的灵魂。
和许若一起去看的烟火很美。
怎么说呢，其实裴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置身于热闹的地方，那会让她觉得很寂寞。
可是以前的她，不会有这些感受。
许若和裴莹一直牵着手，步行经过放着烟火的商业街。
“3！”
“2！”
“1！”
夸张的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一簇簇烟花冲天而起，把一席纯黑的夜幕给炸得无比璀璨，漫天的绚烂，化作观看人眼中五颜六色的光芒，耀眼又充满希望。
裴莹下意识转向许若。
对方竟然没像周围的人一样看着满幕的色彩，而是专心地凝视着她，像是品读书卷一样认真，这一瞬间，裴莹再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感。
以前，许若也是这样看着她的，可那时，和这次又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裴莹说不上来。
仿佛自己和对方认识已久的熟悉感。
难道，是那个人吗？
裴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问：“你看我做什么？”
从裴莹的角度来说，两人是真的太久没有相处过了。
以至于她对这种熟悉感无措又惶恐。
可是裴莹不再有娱乐圈世界那样寻到对方的高兴，换之的是沉重。
“我一直都在。”许若说。
许若眼里有破碎的晶点，拼凑起来或许才是一整片温柔的海洋。
只是遗漏在了哪里，裴莹一时间寻找不到。
“嗯，无论我做什么决定？”
许若的手颤了颤，但是她的温柔没有少一分，依然流淌在琥珀里，卷着时光泛黄的颜色，“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理解你。”
言语总是有限，她们默契到了短短这么一会，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人潮来往间，都是幸福又甜蜜的气泡，唯独这一片，有些苦涩。
裴莹想，她尽力去骗妈妈，还能骗到一部分，到了许若这里，却一分都骗不到，是她对许若太不设防还是许若真的太了解她？
两人都沉默着欣赏烟火，不再说话。
交握在一起的手，却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