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干嘛呢干嘛呢!”老板挺着啤酒肚过来,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轰隆隆响,怕出什么事,一口劲儿冲上来, 见没人聚众闹事, 一颗心才落进肚子里。
他扶着墙喘粗气,瞪着这一群人道:“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不想干了赶紧滚蛋!”
“老板……”刚子刚说了一句就被老板亲戚打断。
只见他苦着脸举着胳膊向老板哭诉:“哥!你看看他,我好心好意告诉他们工作队要重新组,他非得不领情, 还举着棍子打我!”
刚子气得太阳穴都有突起来了!
有没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人?明明就是他在上厕所的时候胡咧咧说秦哥坏话!
不就是看不惯秦哥受老板重用, 说老板把好活儿都分给秦哥……
“行了!”老板狠狠剐了自己那不中用的亲戚一眼, “你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行了!昨儿还有客户去公司投诉,说你浪费材料,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提起这事儿, 老板就一阵头痛。
他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让这个他从小没见过几次的同族的弟弟来公司上班, 他说公司不缺人, 他竟然说随便辞一个!
“你爱国叔拿着酒求到咱们家, 那是看得起咱们!人雷子喊你一声哥,你开了那么大一公司,挤不出来一个位置?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哥!我没有!你也知道, 现在那些客户有多抠儿,恨不得……”
“得了得了,你干没干自己心里清楚!”老板挥挥手, “赶紧滚,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么多人面前被吼,关系户也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他嘴里和家人抱怨工作不好,又脏又累,可他心里清楚,公司正规,吃住也好,一周还有一天的休息,比起同样出来打工的那些朋友,他简直是掉在福窝里了。
公司里的人知道他是老板亲戚,平常也都高看他一眼。
大城市好,能玩儿的地方也多,可比乡下好太多了!他才不要回去!
“哥,你别生气呀!我听话!我走我走!”关系户呲着牙,也不嫌没面子了,忙不迭回屋。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天气冷,感冒了耽误工作不赚钱不说,还得花钱看病。”老板挥挥手,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
走廊里没人动。
秦铮说:“都回去吧。”
刚子面露不忿:“秦哥!”
秦铮道:“听话。”
刚子咬牙,看了老板一眼,带着兄弟回去了。
老板心里叹一声。
秦铮打开门,侧身对老板道:“屋里还有点酒,喝一杯?”
“走。”
……
老板不是空手来的,他在楼下选了几样小菜,让老板做好后一起送上来。
吃了粒香辣花生米,啜了一口白酒,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是这酒儿够劲儿!”
秦铮没应。
老板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可说起来,是他对不起秦铮。
他一个外地人,在这么大一城市开个公司,哪有那么容易?
早些年,公司差点周转不开,人走的走,散的散,也就秦铮没走,跟着他跑东跑西,磨破了嘴皮子鞋底子,好歹把公司救活了。
“哥哥我承你的情。”老板也是苦孩子过来的,不是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人,举了举杯,“我先干。”
秦铮抬抬手,也干了。
“铮子,我也是没办法。”老板道,“我就是人家眼里的一只蚂蚁,人家手指头都不用动,吹口气儿,就能把我送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
“我孩子你也见过,大的才五岁,小的才两岁,去年刚省吃俭用咬牙买了学区房,你嫂子也没工作,我们一家老小都靠着我那一间公司,要是真的出点啥事,咱老爷们儿,受苦没啥,可家里的妻子孩子呢?我不能让她们吃苦受罪哇!”
秦铮又喝了一杯。
“我知道我这事办的不地道,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
老板说到情动,小肉眼里流出几滴泪来。
“我知道。”秦铮吃了一片牛肉,“说起来,也是因为我,你才有了这无妄之灾。”
“明天我就辞职。”他给对面的老板又倒了一杯,“只是临走前,想最后求您一件事。”
老板忙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肯定应你!”
“我那一队人,你也知道,不服别人管,别解散了,就让刚子当队长,他办事你也知道,妥当细致。”
老板沉思一刻,点头:“好。”
二人举杯,视线交汇。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板在多给了两个月工资的基础上,又加厚了一倍。
秦铮没客气,他知道公司接了很多大活,利润不低。
“秦哥!”餐馆外,刚升职的刚子脸红红揪着秦铮的袖子。
他喝了很多酒,醉了,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秦铮。
“都灌我酒,说祝贺我,可是我不开心啊!”他打了个酒嗝,继续哭,“老板把我放在那个位置,是为了安抚队里的人,不让大家闹事!还说给大家加工资!他娘的不是心虚是什么!”
“秦哥!队里几个人说了,咱们跟着你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至于其他不说话的人,都是孬种!一听说涨工资,什么屁话都没有了!
“说什么胡话!”秦铮捋了捋刚子的头发,“你现在可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之前还不是说娟子快过生日了,想给她买个戒指吗?”
“咱们公司不压工资,保险体检啥的也没缺,把咱们这种只有一身力气、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的人当人看,说实在的,他对咱们不差,兄弟们走了,估计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公司了。”
“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别一时之气了。”
刚子哑了。
是啊,他能拼着一口气跟秦铮闯天地,可是,之后呢?
秦哥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不行啊。
娟子前不久说过,已经告诉家里她交男朋友了,让他最近有空跟她回去一趟让父母瞧瞧。
父母年纪大了,年轻时拼了命干活,现如今一身病痛。
“哥!我对不起你!”想到自己的怯懦,刚子锤胸放声大哭。
秦铮拍拍他的肩:“ 是我自己辞职的,不关别人的事。”
……
辛小晚每周会回家一次。
辛妈妈知道女儿爱吃糖醋鱼,特意提前一天买好了鱼,就等着女儿回来做给她吃。
辛小晚还记得要还秦铮衣服,提前把衣服装到了随身的袋子里,给秦铮发了微信,约了一个时间。
辛爸爸看中了一个铺子,辛弟弟带着他去和房东谈价格去了,等下回来。
辛小晚刚坐在餐桌上准备分筷子,就被辛妈妈一句话整得没意思。
“没联系。”辛小晚道。
“你这丫头!”辛妈妈急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闺女呐!三十的人了,还嫁过一次,人家青扬博士毕业,在世界五百强工作,还是一婚,不嫌弃你,你还挑三拣四?”
辛小晚放下筷子。
“我三十怎么样?我嫁过一次又怎么样?”辛小晚不想和辛妈妈吵架,按耐住火气,道,“我自觉不比任何人差。”
“你,你……”辛妈妈简直是气死了!
林清扬这么好的条件,要不是自己和林妈妈认识,又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自家闺女一个二婚,去哪里找这样好的男人相亲!
“我看你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她吼道。
辛小晚神情冷淡:“不嫁人又怎么样,我一个人照样活的好好的!我有车子房子生意,我不想被拖进婚姻的泥潭里。”
“你老了谁照顾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再说,据报道,男的比女的死的早,说不定最后几年他缠绵病榻,还要我照顾他。”辛小晚十分平静道,“孩子,更不是养老工具。”
最后,她总结了一句:“我不会因为结婚而结婚,遇不到我喜欢人,我宁可单身一辈子!”
辛妈妈气得嘴都抖了。
辛小晚一向牙尖嘴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程度比之前更甚。
“我是你妈!你就要听我的!”她拍着桌子大声道。
辛小晚抿唇,说一句“我还有事就不吃饭了”直接换鞋离开。
辛妈妈愣愣看着被关上的门,捂着脸哭了出来。
辛弟弟在楼下碰着辛小晚:“姐?”
辛小晚对着爸爸和弟弟扯出一个笑。
“突然接了个电话,店里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带过来两箱水果,就放在客厅西南角,不经放,坏了就可惜了,你们别忘了吃。”
说完就要离开。
辛小晨没有拦,他隐约知道,姐姐应该是和妈妈吵架了。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不知道要说什么。
辛爸爸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几不可闻叹息一声。
“你先上去,我去超市买点盐。”辛爸爸对儿子道,转身下楼。
辛小晚跟在爸爸身后。
“不想找就不找。”辛爸爸慢吞吞道,“结了婚,生活也不一定比单身好。”
报道的家暴出轨还这么多,那没报道的呢?就算事后他去给闺女撑腰,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啊!
“现在的世道,女孩子活的不容易,人这一辈子,往多了算,也就百年,你要是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开心,也有能力照顾自己后半辈子,挺好。”
辛爸爸没再说其它,去超市买了一袋盐,摆摆手,走了。
辛小晚目送父亲离开,只觉得眼睛涩涩的。
揉揉脸,她在附近的奶茶店坐着,咬着吸管等秦铮过来。
她不知道,秦铮其实已经来了。
他站在角落里。
她穿着漂亮的大衣,戴着漂亮的帽子,奶茶店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打了一层光。
像一幅画,一幅忧伤的画。
秦铮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
辛小晚抿嘴,不经意抬头。
目光相撞。
秦铮走进奶茶店,一身寒气被温暖驱散。
他在辛小晚对面坐下。
“喝奶茶吗?”辛小晚问他。
秦铮视线扫过墙上的目录,摇头:“我不喝奶。”
秦铮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那,辛小晚的那一点小矫情也飞了。
她利索地喝完奶茶,对秦铮颔首:“走吧。”
今天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辛小晚系好围巾,半张脸都被围巾盖着,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将外套递给秦铮。
秦铮接过袋子,又看了辛小晚一眼。
辛小晚:“嗯?”
秦铮笑:“才一个?”
辛小晚:“……”
她刚想说难道还要算利息,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其实,她确实还欠他一件。
当年在酒店门口……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秦铮嘴角向上翘了翘,“我也不多要,你直接把那件外套给我就成了。”
辛小晚抿唇:“好几年过去了,我忘了放在哪里了。”
见秦铮还要开口,她抢先一步质问:“再说,之前你胡乱塞给我套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知道你那是什么行为吗?你那是耍、流、氓!”
秦铮笑:“东西是你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
“我……”旁边路人走过,辛小晚冷哼一声,没有在那个问题是过多纠结。
大白天口袋里还放着套子……
辛小晚看了秦铮一眼,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秦铮突然上前一步,弯腰贴近她耳语:“其实,你拿到也好,那天你投币买的尺寸太小,还不结实……”
辛小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原来你们真的在一起!”
秦铮话还没说完,一道裹着怒气的掌风直直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