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这天深夜柳宜一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她只背了个书包, 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两本书。

  她在飞机上开着灯看书。

  苏秘书在一旁谨慎小心地打量她。

  她和宋锦英离开那天二月四号, 现在四月二十九,一共八十三天, 不到三个月,但柳宜一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扎着马尾, 没有了刘海, 白色体恤,九分长裤,蓝色帆布鞋, 清爽利落。

  此刻她垂着睫毛,握着一支笔,安静看着书。头顶暖黄的灯光照下来, 给她肌肤渡上一层丝绒般的光晕,细腻温和, 安静得像是一幅画。

  感觉到苏秘书注视的视线, 柳宜一翻书的同时朝她看过来,眼瞳漆黑明亮,直直看人的时候专注, 干净, 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冲击力量。

  “怎么了?”

  苏秘书心跳了一下,立马收回视线,为自己的冒犯道歉。

  柳宜一回了声没事,继续看书。

  安静了几秒, 或许是过长的旅途让人无聊,苏秘书意外的多话起来。

  “老板变化也很大。”她掩饰唏嘘地笑了一下,“你们两个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柳宜一视线顿了顿,她把没看完的那页书翻了过去,没接话。

  过了很久,苏秘书才又说了一句:“其实你对老板的影响力很大。”

  柳宜一晃了一下笔尖,却是问:“奶奶生的什么病?”

  苏秘书看了看她,回答:“糖尿病性心脏病,并发梗死后综合征。今年大年初三的时候,老夫人突发了一次心肌梗死。”

  柳宜一抿了抿唇,没问为什么那时候没告诉她。

  飞机的后半程,两人没交谈。

  柳宜一在飞机上迷糊过去,被飞机下降时的气压变化惊醒。

  她转头看着窗户。

  外面在下雨。雨丝被撕扯成线,从窗户上划过。

  又是一个阴雨天。

  飞机刚落地,还在滑行时,苏秘书就接了一个电话,挂掉后,她神情沉重地看着柳宜一。

  柳宜一预感不好:“出事了?”

  苏秘书道:“老夫人……不行了。”

  出机场就直奔医院。

  飞机落地时还是小雨,路上雨势渐大,雷鸣滚过,路旁的树木被大风吹得弯曲,世界朦胧又混乱。

  柳宜一恍惚地想起她出国的那一天,不过几个月,她又回来了,在同样的下雨天气里。出国那段日子,像是一没发生过的梦。

  小苏秘书在医院门口等,车停下,她撑着伞过来,替柳宜一挡着大雨说:“老夫人刚醒,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柳宜一意外。

  想问为什么叫她,但思绪转了转,还是沉默。

  她小跑进医院,风太大,雨线斜斜地刮在身上,打湿了她的手臂和小腿。温度冷寒,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进医院,上楼。

  柳宜一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处看到了宋锦英。

  她坐在凉椅上,穿着一套黑色的女士西装,头发盘起,脸颊边垂着几股。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小苏秘书叫了一声:“老板。”

  宋锦英眼睑一动,慢慢看过来。

  柳宜一发觉她又瘦了一圈,脸颊从清瘦变成瘦削,眉眼冰冷,什么表情和温度都没有。她用一种陌生的冷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柳宜一。

  柳宜一停下脚步,隔了半响,才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宋总。”

  宋锦英立马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地板,沙哑道:“奶奶在等你。”

  “好的。”柳宜一走过去,经过宋锦英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烟味。

  柳宜一走进病房。

  一个医生和护士守在病床边,见到柳宜一站直了身。

  宋奶奶躺在床上,不像柳宜一想象中的那样,浑身插满了管子,她就只是平静的躺着,身上盖着被子,露出两只干瘦的手臂,手背上贴着蓝色胶布。

  护士俯身,在宋奶奶耳边说了句什么,宋奶奶眼皮动了动,撑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对着柳宜一。

  医生对柳宜一低声说:“可能就这一会了,您尽量说些好听的。”

  柳宜一点点头。

  护士将病床升起来,调整好宋奶奶的姿势,和医生一起退出去。

  柳宜一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柔声喊:“奶奶。”

  宋奶奶动作轻微地抬了一下手,柳宜一立即握住她冰凉的手。

  “你……”宋奶奶吸了口气,缓慢吃力地说,“在国外习惯吗?”

  柳宜一回答说:“习惯,一切都很好。”

  宋奶奶闭了下眼:“小锦说……你在国外做受孕手术……但我知道,她骗我。”

  柳宜一道:“她没骗您,是真的。我又失败了两次,前天刚确定下来,妊娠成功了。”

  宋奶奶撑眼盯着她,喘息费力而急促。

  柳宜一又说:“是真的。我和她达成了协议,只要我生了孩子,她就给我钱,让我走。”

  大概是这句话补充了可信度,宋奶奶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她吃力的呼吸一松,抓紧了柳宜一的手。

  柳宜一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压着声音,玩笑地喊道:“宝宝给祖奶奶打招呼,说您好。”

  宋奶奶笑了一下。

  或许是这个好消息真的起了作用,她精神大好,突然间脸色红润,说话也有了力气。

  “我其实不赞成你和小锦离婚,你是个好孩子,小锦再找一个,不会比你更合适。”她眉目和善地看着柳宜一,格外亲切慈祥,又说了一遍,“你是个好孩子。”

  柳宜一握着宋奶奶的手,犹豫着要不要接着骗奶奶说她不会离婚,但宋奶奶这时又说:“像小锦这样的人,想要身边有人很容易,但要白头偕老,难。”

  她开始颠三倒四地絮叨:“我和老头子朝夕共处了一辈子,一天也没相爱过。小锦爸妈也是,小锦妈妈流产死的时候,她爸爸在和博聪母亲鬼混。

  “年轻,要什么有什么,想玩就玩。老头子也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想,其实根本没意思。玩来玩去,临到死了,身边一个人也不剩下。

  “过年那天,团圆桌上就我和小锦两个人。那么大的桌子,那么大的屋子,就我们祖孙两人。我奋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财权声势,明明什么都有,可仔细看看,又什么都没有。”

  柳宜一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地握着宋奶奶愈发冰冷的手。

  “小锦像我,野心大,重权,什么都想握在手里。不择手段。”宋奶奶看着柳宜一,“你要是没出现过,那小锦就是什么都有的人,你出现了,再离开,那她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宜一怔怔地看着宋奶奶:“我……明白。”

  她撒谎了。

  宋奶奶长长叹了口气,她脸上刚迸发出的生机好似随着她这口气流淌了出去,她在瞬息间变得枯槁死气,眼珠浑浊。

  死亡的气息散发出来,距离柳宜一如此的近,她手有些抖,浑身发冷。

  “我要死了。”宋奶奶说,“小锦还是不肯让博聪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她停顿了许久。

  柳宜一握着宋奶奶的手,没由来地哭了起来

  宋奶奶用力地盯着柳宜一:“但她让你回来了。”

  柳宜一隔着泪水,茫然地望着宋奶奶。

  宋奶奶嘴唇动了动,发出几声模糊气音,而后慢慢合上眼睛,胸口停止起伏。

  柳宜一握着她冰冷干枯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是哭,不能自己地大哭。

  屋子里渐渐有了脚步声,说话声。

  柳宜一肩膀上一沉,有人轻轻搭着她的肩。回头,柳宜一看到宋锦英苍白憔悴的脸。

  宋锦英看着了无生气的宋奶奶,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一尊僵硬的石头雕塑。

  柳宜一回身抱住她,脸埋在她腹部,抽噎哭泣。

  宋锦英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奶奶,一动不动。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就只有几分钟。

  小苏秘书牵住柳宜一的手,让她去病房里休息。

  柳宜一擦掉眼泪,回头看重症监护室里站得笔挺挺的宋锦英,哽咽着问:“她呢?”

  小苏秘书轻声说:“老板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柳宜一被带到一间单人病房,她坐在沙发里。渐渐从那种将死气息里缓过来,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但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久久萦绕在她心里,她还是害怕。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小苏秘书递过来一杯热水,柳宜一捧在手里,看着氤氲的热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很多声音从她耳际划过,很多画面在脑子里闪现,但那些东西像是撞击在礁石上的潮水,轰隆地袭来,破碎,退去,什么也没留下。

  杯子里的水凉了,小苏秘书换了一杯,柳宜一继续捧着,等到小苏秘书给她换第三杯的时候,柳宜一冷静下来了。

  病房里静悄悄地,茶几上放着两杯凉透的水。

  小苏秘书刚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瞧了瞧柳宜一,问她:“要休息吗?我带您去酒店。”

  柳宜一动了动黑亮的眼瞳:“酒店?”

  小苏秘书又说:“或者去小院,您想回去吗?”

  柳宜一看着杯子里的水,过了一会,她问:“宋总呢?”

  小苏秘书还是那句话:“宋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柳宜一犹豫了良久,还是问了出来:“她……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知道宋奶奶死,对于宋总意味着什么吗?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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