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血祭之夜81

  如今,援军未至,胜利无望,士气渐颓,路雷克若大开城门出城追击,远东军必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余地……

  不能再拖了吗?可现在,真的不合适。

  塔斐勒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刀柄,转身望向入云塔——血祭尚在进行,还没到出手的绝佳时刻。

  第三次,来传信的小兵带来了让他心乱如麻的讯号。

  ——远东军士气低入谷底,陛下已准备出城追击!

  就在此时,南面的守城军官竟也慌忙赶来,指着人们心中尚还安全的后撤方向,语无伦次地打着报告:“二殿下!打……有人打过来……没没,没有后路了……”

  塔斐勒睁眼:“西南军?”

  “西南军……他们忽然出现在城门外,我,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一定是他们故意切断了消息,我们驻守各地的传讯人员肯定都凶多吉少了!”小军官说着,忽然止不住地发抖,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踝,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

  下一秒,一声惨叫惊醒了旁侧数百卫兵,地面上竟伸出诡异魔气,将他双腿紧紧缠缚,而后生生拖入地底。

  旁人下意识上前营救,却是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拽出了一双血淋淋的断腿!

  很快,魔气越来越多,开始缠绕其他活人。

  “魔物啊!快逃啊!”

  惊恐在一瞬蔓延开来,塔斐勒站在其中,魔气自他身旁绕过,他下意识想要保护自己的手下,却又在一瞬心软后选择了旁观。

  黑龙果然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他无视着手下的求救,冷漠转身,走进入云塔,寻着血祭之源,一步步向塔顶走去,从容得仿佛身后炼狱与他无关。

  ***

  长笙已记不清自己进行了多少次修整与进攻,塔兰的城墙都已残破,她却始终无法攻下这座看似摇摇欲坠的城。

  她能远远望见路雷克对她带恨的目光,她也同样对那个手持帝王剑的“大哥”恨得咬牙切齿。此时此刻,身上的伤越多,痛越深,她心中的恨意也就越大。

  远处高耸的入云塔忽在此刻魔光大作!

  路雷克见状,也扬起了手中之剑,将城门大开。

  近卫军瞬间从中冲出,士气高涨,声势浩大,似要将早已伤疲难续的远东军彻底粉碎!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长笙抓起一旁残破的军旗,不顾伤口崩裂,用力挥动起来。

  她催动内力,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入云塔的异状都看见了吗?事到如今,胜者才能拥有身而为人的尊严,才能让自己与家人站着生存!有人要跪着偷生,我不拦着,但我——长笙·艾诺塔,今日一步也不会退!”

  她说罢,将军旗扔入弗兰格手中,自己持刀冲在了最前方。

  莫妮想要上前保护长笙,却见那一刻长笙的身体似有一团诡异的血雾萦绕,明明已伤痕累累,却如嗜血修罗,愈战愈勇,所有靠近她的人,都被一刀毙命。

  为什么……忽然变强了那么多?

  不远处的拉基与风铃见状,下意识相视一眼,不禁皱眉。

  长笙,已经开始催动体内的龙息,这样下去,她一旦控制不好体内的力量,必会化龙。

  “必须阻止她!”风铃想要上前,却被拉基拦了下来,她转身看见拉基皱眉摇了摇头,那双疲惫的眼中写满了不得不做出牺牲的不忍。

  如今,远方血祭将成,继续僵持不下,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只有长笙有力量阻止一切,哪怕从此她为这世间不容,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不,不该的……”风铃咬牙挣扎了数秒,似想起什么,忙取出千叶流砂给她的香,将余下的尽数点燃。

  “这种时候,你烧这个做什么?”拉基难以理解地拉住风铃,却见“风铃”一把将他推开了,就地而坐,寒声道:“为我护法。”

  拉基不由诧异,本想拒绝,却见她的神情似完全变了个人,目光中透露出极强的压迫感,让他忘了思考,只服从着张开保护结界,将她与这四周厮杀的战场相隔。

  震惊之余,他看清了此刻“风铃”所催动的术法——引灵之术。

  而她的目标,竟是直指入云塔!

  与此同时,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就在远东军节节败退之际,近卫军毫无防备的侧方竟传来了阵阵马蹄与高呼!

  “飞鹰旗!是西南军!”

  “西南军……真的叛变了!”

  年轻的将领骑着战马冲在战场的最前方,手中所持之刀高高扬起,率领着身后骁勇的西南将士汹汹而来,直击叛军右翼,势不可挡,瞬间冲散了近卫军的仓促排列的防守阵型!

  久战必乏,更何况此次远东军是不计损失的全力一搏,路克雷所率之众纵使占尽优势,却也早已是伤疲在身,如今被这突如其来的西南军从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士气一时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茫然,他们惶恐,甚至不知该不该握紧手中的长刀,继续与这些“叛军”厮杀。

  十万西南军镇守西南边境数百年,恶劣的环境让这支军队的意志坚韧异常,常年与敌国交战使得他们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这整个艾诺塔,他们是仅次于远东军的存在!

  帝国引以为傲的雄鹰,自遥远的边境归来。谁又不惧怕被这份力量撕得粉身碎骨呢?

  冲杀入阵的飞鹰旗渐染献血,路克雷军中是人心惶惶,战意颓靡。

  “西南军……我们赢不了的……”不知是谁忽然嘶声叫喊,带着绝望,惊醒了那一个个茫然的人。

  绝望的情绪,瞬间四散开来!

  “塔兰守不住了!路雷克完了!”

  “我们投降吧……输了,输了啊!”

  输了,输了!

  他们拿起刀枪,是为了守护塔兰,可到最后,他们却在帝都城门之下,被一直在边境守护着整个艾诺塔的远东军与西南军逼杀到了绝境。

  “冥络殿下!他……他也反了吗!”

  如今远东军与西南军联合,塔兰必定再也容不下路克雷这个自封为王的“王”,历史向来成王败寇,不管真相如何,正义永远属于胜者。

  既然追随了失败者,那么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他们便注定不再是卫国的战士,而是反贼。

  “完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绝望与茫然充斥着四周,军心紊乱,士气已散,战士们丢盔弃甲,一时间兵败如山倒,西南军竟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将那叛军击溃,一心朝着塔兰城的方向奔逃。

  长笙忽然如释重负,她用染血的布条将自己已生出龙鳞的手背草草扎起,高声道:“援军已至!你们可愿意随我斩敌首,驱魔人,夺回塔兰!”

  援军久等终至,以伤疲之态强撑了那么久的起义军中忽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与喊叫。他们拼命支撑至此时此刻,不就是信了公主那句“援军将至”,期待着看到即将到来的黎明?

  “赢了!我们赢了!”

  起义军士气猛涨,拖着伤疲,挥刀追向那撤逃得毫无纪律的敌军,彼竭我盈,胜败只在瞬间便已定下。

  ***

  血祭将成,罗恩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明显不悦:“你上来做什么?”

  “我见塔底魔气开始食人。”塔斐勒应道。

  “魔神大人说过不杀你,怕什么?”罗恩冷哼一声,讽刺道:“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能为留得一条小命为魔神效力,已是塔斐勒的荣幸,多的想法,是万万不敢有的。”塔斐勒说着,俯身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刀,无比卑微地走至罗恩身后,右手却是紧紧握拳不松:“魔神大人意识虽醒,可毕竟龙骨不全,依旧没有肉身,不知冥络如何处理好了与克诺萨斯之战,现已率西南军前来援助长笙,这该如何是好?”

  “我的躯体早已经过多次魔化,将供魔神大人暂时使用。”罗恩说着,忽然发狂似地大笑起来,他说:“他日魔神大人寻回完整的自己,将赐予我永生的力量!”

  塔斐勒没有继续言语,只静静看着罗恩施法将黑龙的意识一点点聚集向自己的体内,四周魔气强大得让他遍体生寒,刺骨难忍,罗恩的笑声确实越来越大,且一点一点改变,愈发像是从地狱中传出的声音。

  那是黑龙的声音,塔斐勒记得。

  他在这施法的阵中差点失去了神志,却忽感觉右手手心开始刺痛,松拳看了一眼,掌心上提前画好的阵图已然开裂,溢出的鲜血似在燃烧,瞬间将他从那浑浑噩噩之中唤醒。

  “你手里是什么!”

  罗恩惊觉身后之人有异,高声怒喊着,却因血祭尚未彻底完成,动弹不得。

  塔斐勒忽然扬起嘴角,抬起被鲜血染红的右手,重重一掌击向罗恩后背,左手扼住他的咽喉,咬牙道:“魔神的力量是怎样的,我也想尝试一下!”

  “引灵之术,你怎会……”罗恩感受到那被他归入体内的黑龙神识在被身后那双手快速抽离,忽然惊慌,失神呵斥道:“快停手!你承载不了这力量!你会死,你会死的!你疯了吗!”

  塔斐勒用力扭断了罗恩的脖子,在罗恩身侧蹲下,静静望着自己掌心溢出的鲜血漂浮至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引灵之阵,将四周的魔气尽数吸入自己体内。

  当初他命人将风铃的腕铃送回,腕铃的本身并没有任何讯息,但那送信者却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那是他在死牢中偷带出来的一个禁术实验品。

  罗恩一直在暗中研究如何让魔化的生人能够承担黑龙的力量而不死,引灵禁术是他尝试过后又放弃了的其中一种。那个被他带离地狱的人已失去了一半的灵魂,目光与行为举止都十分呆滞,不同常人。他答应代其照顾家人,那人便答应了替他送这一趟极有可能送命的讯息。

  他在赌,赌千那素未谋面的不死传说值得信任。

  事实证明,他没有信错人,千叶流砂从那个半死之人的身上看到了他想传达的信息,他提前在手上画好的引灵阵图得到了一股强大灵力的呼应,成功在黑龙意识正苏醒,最为薄弱的时候,强行引入了自己体内。

  如今,没了黑龙的干扰,长笙与冥络应该能收拾这残局了吧。

  血祭结束,四周异象消散,他坐在罗恩尸身旁,感受着体内黑龙的力量一点点充斥全身,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你很有胆识,我欣赏你,也愿意原谅你的背叛。只要你主动把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我许诺罗恩的,日后也都可以给你。”

  塔斐勒咬牙道:“绝无可能。”

  “你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小小蝼蚁,还能阻我的路?”

  塔斐勒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皱眉强撑,却逐渐失去自主能力,在最后一丝意识尚未消弭之前,踉跄走至佩刀边,将其捡起,又跌坐至墙角。

  “你要这身体,给你又能如何?”他说罢,手起刀落,斩断双腿与左臂,最后反手一挥,斩断了持刀的右臂。

  染血的刀落地之时,仍被那断手紧紧握着,剧烈的疼痛让塔斐勒格外清醒,他忽然大笑起来,却感眼前所见渐渐模糊。

  他听见黑龙似在耳边咒骂,他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去自残,去碰触地面的刀,去撞身侧的墙。他只用自己仅存的意识紧紧咬着牙关,阻止控制者咬舌自尽。

  他不能死去。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黑龙便无法离开他的身体。

  他要为长笙和冥络拖延更多的时间,一分一秒也好,哪怕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

  塔兰城外,近卫军正在急速溃散。

  “不能后退!后退者死!”

  “杀!给我杀了那些逃兵!”

  “你们都叛变了吗!城里是你们的亲人,爱人!你们连塔兰都不守护,连艾诺塔都要割于他人吗!”

  路克雷在追兵震天的杀声中气红了眼,疯狂推嚷着身旁那些早已无心作战的士兵,将死令喊得声嘶力竭,却怎么也没能挽回溃散的军心。

  他的部下看到了远东军至死不退的决心,看到西南军的来援,更看见了入云塔的魔光。

  “路雷克不是我们值得付出性命愚忠的人!”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

  塔兰守城者慌乱不已,甚至不顾城外还有己方将士,便匆匆下令关闭城门,无奈一切发生得太多突然,那城门还不及关上,溃军便已经蜂拥而入,愤怒地攻击那些想将他们关于城门之外的“友军”。

  而西南军的轻骑便顺势踏着这一片尸山血海,所向披靡地杀入城中。

  献血、哀嚎,或是胜者的咆哮,无一不充斥着塔兰这座安逸了数百年的城池。

  完了,什么都完了。

  败了……

  路雷克愣愣望着远处自己一直想要掌控的一切,双眼空洞无神。

  “不可能,不可能……魔神大人,我不是您最好的棋子吗……”他哑着嗓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一个个丢盔弃甲的逃兵毫无方向地逃窜,在混乱之中将他来回推攘。他身侧的亲卫早都被人群冲散,没有人在意他依旧光鲜的盔甲,没有人在意他手中向征王权的剑,恍惚间他意识到,此后再也不会人在意他这个御驾亲征时彻底落败的王。

  那个他信任的,来自地狱深处的魔神,在此时此刻也将他抛弃了。

  “呵……”路雷克忽然开始苦笑,他心中对权利和**渴求都在这一瞬彻彻底底的挫败中,带着过去的信仰一同飞速崩塌了。

  “炽·加里!你不得好死!”他嘶声咒骂着将自己一步步带入深渊的人。

  如今早已没了任何顾忌,所有的罪名都不用再去遮掩,他败得彻底,还有什么虚名值得在乎?

  心如死灰的那一刻,他抬眼看见昔日年幼的弟弟,如今持着染血长刀朝他策马而来,仅领着数十轻骑,便冲散了这支一路向塔兰奔逃的庞大军队。

  “路克雷!”冥络那一声怒喝,咬牙切齿,国仇家恨一并倾泻于此。

  “冥络!”他仰头望着马背上的冥络,不禁有些腿软:“我的弟弟……你,回来了。”

  “闭嘴!”冥络举起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你还真是心甘情愿为黑龙所控。

  ——他掌控我,我掌控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不可?只要你与我联手,艾诺塔,会是我们的。

  ——那就愿你我兄弟二人,永不用走至众叛亲离的那一日。

  ——如今你我手握之权便是众,忠于这份权利之人便为亲,只要除掉长笙与冥络那两个祸患,一切就都在我们掌控之中,又何来众叛亲离?

  ——大哥说得对。

  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谈话后,塔斐勒背对着他,望向窗外哗哗的大雨,鼻尖哼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那时没能品出其中滋味,竟是如此讽刺。

  帝国历779年,路克雷弑君谋反,西南统领冥络将其斩于马下,长笙公主继位女王,历时数月,剿其党羽无数,叛乱至此平。

  那一日,冥络将路克雷的头颅高高举起,双眼已是一片赤红。

  他以一种在长笙看来十分陌生的口吻,大声喝道:“路克雷弑君谋逆,其心可诛,就算天地容得,我也容他不得!”

  那以内力喊出的声音响彻厮杀不断的城楼,只听得他轻叹一声,万分疲惫道:“我们都是艾诺塔的战士,手中的刀,是用来保卫家国的,不该指向自己人!路克雷的谎言蒙蔽了你们的眼,他促使我们自相残杀,如今,该结束了。”

  该结束了,真的……该结束了。

  他深吸一气,道:“所有人,缴械不杀。”

  无论西南军还是起义军,都高喊起了“缴械不杀”的口号。

  败军纷纷犹疑,直到第一个人放下了兵器,第二个、第三个,而后越来越多的人丢下手中长刀,彻底放弃了抵抗。没多久,仅存的顽固分子便被一一俘虏或击杀。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路克雷的头颅被高悬在城楼顶端,冥络勒马回身,在战后血色的残局中茫然四顾,似在寻找着什么。

  长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阔别数年,冥络长大了,边境的风沙将他打磨得坚毅挺拔,十七岁的少年,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漫长的凝视后,冥络的目光终于落至她的方向,只在那一瞬,泪便湿透了倔强许久的眼。

  她看见冥络跳下马背,像从前那样,奔至她的身旁,却只轻唤了一个“姐”字,一切的一切便又被心酸与久别重逢的喜悦梗在了喉间,久久不得言语。

  长笙捂着腿伤起身,望着不知何时已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弟弟,满是血污的面容上扬起一丝疲惫却又欣慰的笑意。

  “冥络长大了。”

  冥络伸手扶住遍体鳞伤的长笙,双手止不住有些颤抖。兄长谋逆,父王毒逝,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剩眼前这最后一位亲人,而就在刚才,他要来得再晚一些,或许就会连她一同失去。

  沉默许久后,冥络愧疚得立正道:“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一瞬,时光似有折叠,长笙仿佛看见了幼时那个偷懒被抓后站得直挺挺的弟弟。

  不禁让人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抬眼望向远处高耸的入云塔,道:“血祭结束了,但似乎并没有成功。”

第74章 血祭之夜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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