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舅舅50
陶令仪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 “你下去吧。”
娇云战战兢兢, 拱手退下,陶令仪又叮嘱了一句, “方才我问你的话, 不许对旁人提起,便是郎君问起, 也不许说。”
“是。”她大约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小娘子这幅严肃的样子, 答应着退下了。
没一会儿清荷回来, 伺候陶令仪起身穿衣, 陶令仪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表哥什么时候走的?”
清荷道:“天不亮就起了,还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
这话与方才娇云的话对上了, 她一直在外院伺候, 许是没注意昨晚燕臻回来过, 但就像她说的, 没多久便是除夕,表哥这么早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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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年下,朝中越是忙碌,燕臻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延英殿的茶水一天要换几十壶,回京述职的官员接连不断。
直到夜半子时,燕臻听着礼部尚书敲定了元日大典的仪程,才终于松了口气,摆摆手,“跪安吧。”
“是。”礼部尚书退下,燕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仰靠在椅背上。
薛呈进来给他送茶,看着他满目倦容的模样,不由得担心道:“陛下,您这两日都没怎么睡,可要奴婢请太医来?”
燕臻摇摇头,问:“几时了?”
薛呈答:“已经子时三刻了。”
他自然知道燕臻想问什么,回禀道:“殿下放心,清荷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娘子已经睡了。”
燕臻嗯一声,“她既睡了,今晚朕就不过去了。”
薛呈道:“奴婢给您传轿撵。”
“不必了。”燕臻摆摆手,“就宿在偏殿吧,明日还有早朝,有几位将军回京。”
因为永元帝卧病多年,长安朝局不稳,边关更是连年战乱,除了如今陇南的战事一直在打,其余各个边关也有打小叛乱,燕臻查封定国公府之后,把从定国公府查抄的大半金银都拨给了兵部做军饷。
有了充足的后备,原本艰难的战事立刻捷报连连,燕臻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些劳苦功高的将军都加封厚赏。
明日他们到京,朝中正值用人之际,燕臻自然不能怠慢。
至于簌簌那里,他知道她定然怀疑,但总归朝政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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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心里揣着怀疑,早早便钻进了被子里,她靠着软枕,膝盖上摊着一本书,看了半天却连一夜都没有翻。
一旦有了苗头,她便忍不住多想,但想来想去又觉庸人自扰,不如直接开口问。
可没想到,当晚便见连晖回来传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明日再陪娘子用膳。
陶令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我知道了,让表哥不必担心我。”
等连晖走后,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招呼清荷,吩咐道:“安置吧。”
清荷一边给她放下床前的帷幔,一边去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便劝慰道:“娘子别生气,郎君定是有要事走不开,否则定然回来的的。”
陶令仪听完笑了笑,歪着头问她,“是吗?”
清荷立即道:“自然,郎君对娘子这般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的。”
陶令仪听了这话,也只是勾一勾唇,没再多说什么。
帷幔垂下,遮住刺目的光,陶令仪拉紧被子,翻身面对着雪白的墙面,她紧紧闭着眼睛,但实际上脑中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和表哥分明已经成了亲,却仿佛离得更远。
除了自己的院子,她几乎没有再去过其他的地方,明日能做的,就只有巴望着窗外等他回来。
就连方才清荷劝她的话,都像是在安慰得不到皇帝宠幸的深宫怨妇。
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反而让她开始怀疑自己。
她没有成过亲,更没有与其他男人相处过,难道男人成婚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陶令仪心乱如麻,夜半三更却没有半点睡意。
无法安睡的烦躁再度涌上来,陶令仪只觉得千万种的思绪乱成一团,拼命地在脑海中撕扯,她痛苦地捂住脑袋,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黑暗将她淹没,仿佛这样就能睡去。
可事实证明,幽闭的黑暗无法让人入睡,反让她的感官变得更加灵敏。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而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内室。
是清荷吗?
陶令仪没有动,但很快,蒙在身上的锦被被人悄悄掀开一角,背后微陷,有人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除了燕臻便再不会有别人了。
果然,下一刻身子便被整个捞进男人宽厚的胸膛之中,小腿也被压住,贴在脚腕上的铃铛碰撞出悦耳的声音,纵使这铃铛已经在脚腕上戴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了,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
大约是以为她做了噩梦,燕臻一手盖住她的耳朵,将她抱得更紧。
男人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味如一张网,将她强势的包裹住,方才的那些疑问仿佛自动变的模糊,在脑海中逐渐褪去。
燕臻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安抚她的焦躁。
她离不开他,陶令仪想。
燕臻又如何感受不到怀中女子的变化,见她在安抚中渐渐睡去,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簌簌的体弱多病是打娘胎里留下的弱症,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命刘医正为她调理,她如今的身体已经比几个月前好上太多。
惟有失眠之症一直无法痊愈,刘医正说,应当是一直在用三日忘的缘故,所以她夜里更易多思,是潜意识想要找回记忆。
刘医正开了几味宁神的草药制成香囊,挂在床头便能缓解这一症状,但燕臻一直放在自己的怀里。
如此一来,簌簌便更加离不开他。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可直到方才他独自宿在延英殿后,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竟也不习惯没有她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在榻上,竟是那般的辗转难眠。
幸好,簌簌已经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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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宣政殿。
散了早朝,燕臻回到偏殿,薛呈立刻着人传膳。
但许是昨晚吹了夜风,夜里睡得又少,燕臻从晨起开始便一直感觉很疲惫,看着满桌的早膳也没有胃口。
正在这时,外面的小太监来回禀,“陛下,抚南将军请见。”
燕臻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请进来。”
一道尖锐的通传声后,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大男子大踏步走进内室,跪地请安道:“臣陶郁州,参见陛下。”
燕臻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起身去扶他,“舅舅不必多礼。”
陶郁州却往后少退半步,正好避开了他的手,“罪臣不敢。”
语气之中带着刻意的疏离,燕臻并不意外,他收回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抚南将军陶郁州,亦是燕臻的亲舅舅,是他阿娘的亲弟弟。
虽然也是姓陶,但他与陶郁林不同,对朝中争权夺利没有半点兴趣,反倒喜欢带兵打仗,十几岁就去了边关。
之后燕臻的母妃被打入掖幽庭后,正值陶郁州回京述职,明里暗里接济他们许多。
后来燕臻能活着走出掖幽宫,也多靠了陶郁州离京前给他留下的几个护卫。
可以说,没有陶郁州,也许就没有燕臻。
因此定国公府如今被查抄,陶家人尽数下狱,唯独在边关戍防的陶郁州没事。
但他自然不会放心在将他放在边关,趁着这次述职将他召回来,打算给他封个闲散官职将他留在京中。
“舅舅这是何意?”燕臻故作不解地问,“莫非是要与朕生分了。”
陶郁州是个武将,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听到这话,眼底立即浮出怒意,质问道:“陛下为何这样做?”
燕臻淡然地坐回去,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舅舅说的是什么?朕对定国公府出手?”
陶郁州怒道:“当日陛下同臣借兵,说是陇右有异,为何不说,那一万人是用来查封陶家的人手!”
燕臻听着他这般语气,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反问:“舅舅,你难道不知道,这天下姓燕吗?这江山都是燕氏的,可朕想要动用兵力,却要从陶家去借,你难道不觉得荒唐?”
陶郁州一梗,竟说不出话来。
燕臻接着道:“舅舅不是早就知道,定国公府走不长远。”
陶郁州自然知道,可他却无法接受,这个人是燕臻。
“陛下。”陶郁州沉声道,“您的身上也流着陶家的血。”
燕臻眸色一暗,缓缓道:“但朕终究不姓陶。”
听着他冷漠的回答,陶郁州觉得自己好像刚认识这个外甥似的,他不由得想到十年前,他要离京去陇南,彼时他的母亲才刚去世,他惦记着这个年幼的外甥,便想着将他悄悄带走。
可是才几岁的燕臻摇头拒绝了他,“我的家就在这,我不走。”
当时他只是惊讶于他的勇敢和坚决,最后还是没有把他带走。
但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燕臻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陶郁州长叹一声,而后又问道:“那么,簌簌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燕臻神色一凝,“陶郁林和你说的?”
却见陶郁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果然是你把她带走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