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44
晚餐过了一个小时才来。
同事点的是定食, 每人一份, 额外又加了一些小菜,我们把文件捋至一边, 腾出块空地, 又将饭盒摊开、椅子挪过来, 聚在一起埋首开始干饭。
库洛姆好像困得厉害,就连夹筷子的动作也慢吞吞的,跟树懒一样, 眼见她又掩嘴小声打了个哈欠,我没忍住,关心道:“要不你先眯一会儿?”
库洛姆闻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 只是最近加班有点多,回去还要修炼, 所以睡觉时间变少了。”
修炼?
我愣了一愣, 看向库洛姆。
她眼周也浮着明显的青黑,好像比我的还重;而且因为皮肤苍白, 一对比,便愈发显得没精打采, 再加上她身形本就瘦弱,叫人不禁生出几分担心来。
“你是说……锻炼吗?”我想了半天, 也没想明白修炼指的是什么, 倒是知道有一些健身爱好者, 无论有多疲惫、加班有多晚,当天也一定要进行锻炼,自律到近乎严苛。
“如果很累的话,可以适当放一放,毕竟身体超负荷了反而不太好。”我劝道。
库洛姆咀嚼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啊”了一声,面庞浮现几丝慌乱。她飞速瞄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对,是、是锻炼。因为想着要尽量坚持下去,所以可能有点勉强自己了。”
这个慌张的表情……
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在举铁吗?刚刚因为太困了,所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是,现在不少上班族确实会为了增强体质下班健身,很常见,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我一下有些吃不准,那边库洛姆仔细咀嚼完将食物咽了下去,又认认真真道:“谢谢你,我……我以后会尽量注意。”
稍许的放松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将饭盒等垃圾清理好,又要马不停蹄地立即投入工作。
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灌完最后一点剩下的拿铁,拍了拍双颊,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窗外夜色静谧,办公室内灯光明亮,我从糖盒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边含着一边敲键盘。只是还没工作多久,对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极轻极淡,不仔细听的话很难听见。
我微微一怔,抻长脖子看了库洛姆一眼。
她闭着眼,呼吸绵长、十分富有规律。
……好像坐着睡着了。
办公室的窗户在半开着透气,秋天的晚上还是有点冷,尤其这两天下过雨,冷风时不时就会顺着窗沿空隙钻进来。
而库洛姆的位置离窗户很近。
她穿得不厚,外套挂在工位上,醒着时还好,睡着后这个温度对她而言,可能会有点凉。
正想着,女孩子忽地抽动了一下鼻翼,肩膀也无知觉地抖动两下。
我缩回脖子想了想,蹑手蹑脚走过去关了窗,又取下她挂在座位上的外套,还没替她披上,库洛姆却忽然睁开了眼。
我愣了一下,提着外套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你醒了?”
库洛姆没说话。
她缓慢扭头,细致、谨慎地扫视了一眼周围。那眼神更近似于一种半陌生的打量,看起来就像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对她而言并非长久相处之下的熟悉,而是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前段时间在密室的那种奇妙感觉又再次卷土重来。
她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我提着的外套上。
我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将外套递给她,解释:“你刚刚睡着了,怕你冷,想给你披上。”
库洛姆没吭声,默然接过了外套。
现在的库洛姆好像又不是方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鹿了,身周散发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还在工作?”
她皱紧了眉头,声音低低的,语气也变了,像是由毫无重量的迷雾织就,比尘埃还要轻,虚虚浮在空气最顶层。
这是睡迷糊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对,你才睡了大概……”我瞥了眼她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算了一下,说,“十五分钟不到吧。”
她视线跟着落在屏幕上。
“要写企划案。”这次是肯定句。
……好像真是睡迷糊了。
“或许……我去底楼给你带杯咖啡?”我试探地问。
这个时间,离楼底下的咖啡店关门还有十几分钟,现在下去勉强能赶上。
“不需要。”库洛姆果断拒绝。
怎么感觉……性格好像也变了?
如果是平日里的库洛姆,就算是拒绝,应该也会先认认真真道谢。
所以……
她其实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我一边猜测,一边将剩余的那半个芝士蛋糕挪到她面前:“那,你要不把沢田给的蛋糕吃了,甜品能让人打起精神、心情变好。”
库洛姆听着,忽而转动眼珠看向蛋糕,无端哼笑了一声。
我无法准确形容,但那大概也不能称之为笑,只是面皮松松扯了一下,乍看之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僵硬地牵动着脸上肌肉。
似笑非笑。
我看了看库洛姆,担忧问:“那个,你没事吧?”
她不置可否,反问:“哦?你觉得我有事?”
“就是……”我想了想,小心翼翼说,“感觉你脸好像有点抽筋,要不要给你揉一下?”
库洛姆:“……”
她顿时拉平了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自己似乎被她隐秘地瞪了一眼。
可等我揉了揉眼,再望过去时,库洛姆已经开始面对屏幕工作,只留给了我一个后脑勺。
我只好回到自己工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透明玻璃窗望出去,对面大楼原本亮着的灯也都渐渐熄灭了,夜色很快就模糊了楼体轮廓,远远看着,商业区的大楼在深不见底的暗色中连成了一片,再分不出彼此,像条坠落在海洋深处的巨鲸,沉默地匍匐在海床之上。
企划案已经根据木村龟毛的新要求改至一半,我伸了个懒腰,从座位起身,想在过道里走一走活动活动身体。
过道在库洛姆工位旁。
我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一边来回走动,在不知道第几个来回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库洛姆屏幕上的企划案。
最初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但没等走出几步又忽觉不对,赶紧退回到了她身旁。
我细细品读了一下。
我看呆了。
原本放在她手边的蛋糕已经空了,应该是被吃掉了。说实话,我不确定她现在有没有打起精神,但我此刻倒是被震撼得无比精神。
不仅格式不对,想出的点子更是匪夷所思,与木村龟毛的要求不说大相径庭,那也算得上是南辕北辙。
像是一个对市场的嗅觉已经落后好几个版本,新手中的新手做的。
可是不应该呀。
库洛姆以往的企划案我也看过,踏实稳妥,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很出彩的点子,格式更是排版得整整齐齐,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做出面前这份乱糟糟的文件。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牛抬起蹄子踢了一脚,也可能是被大象冲过来撞了一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张大嘴巴,合上,再张大嘴巴,再合上。
我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终于在同事也发现不对劲,狐疑着走来时,斟酌好了语言。
“你是不是……真的很困?”困到脑子与手分离,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那种。
我思考了半天,也只想出来这个解释。
同事也看到了这份方案书,紧跟着便倒吸一口冷气。
库洛姆挑起半边眉毛,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是说,你……要不还是先睡一会,养精蓄锐?”
库洛姆无法理解似的瞥了我一眼。
“kufufu,我很好。”
?
这是什么诡异的笑声?
而且……她没意识到企划案的问题吗?
我想了又想,绞尽脑汁委婉表达:“也许你睡过一觉后,思路会更清晰呢?”
库洛姆仍然还是那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甚至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没了办法,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这份企划案……非常具有时代的代表性,也非常具有……”
我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个精准的形容词,“自己超前且独特的创意。”
“但是。”我小心翼翼、言辞恳切地点出,“对于木村以及上司来说,这份创意可能太过超前独特,以至于暂时还接受不了。”
库洛姆:“……你的意思是它会被打回?”
她看上去似乎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了信心,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我为难地看着她,决定还是稍微直白一点:“我觉得,也许,不止是打回?大概还要附赠加班修正一日游。”
库洛姆:“……”
明亮光线下,她眼皮清晰可见地狠狠抽动了一下,脸上表情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无言地看我一眼后,转回身体,一点一点,用力地敲着键盘,删掉了屏幕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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