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园25

  老者降下车窗,将一张彩绘龙纹的脸谱递给台柱,笑容温和:“七绝。”

  这么强?赵没有看着台柱接过脸谱,有点恍惚。话说这算不算家暴案例?

  台柱摩挲了一下脸谱,很轻叹了口气:“先生。”

  老者下车,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拥抱很漫长也很深情,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看向赵没有,“我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年轻人。”

  “应该的。”人多少都有点慕强心理,何况这老头子实在强的离谱,拉风的简直不像个老年人,饶是赵没有也久违地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像个被夸奖的晚辈。“不过我有个问题……您为什么不早点把贵妃叫醒?”

  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话问的着实不解风情。

  老者依旧笑得很温和,台柱狠狠地抽了口烟,“因为修正。”

  “修正?”

  “如今的A173号遗址,很大一部分都被我的能力改造过。换言之,我的潜意识掌控着这里的运转法则。”台柱道:“先生……先生同样是这样,他是被我创造出来的同位体,如果我自己不认可自己的本体身份,他就无法说出来。”

  我不认可,即是错误。

  错误就会被修正。

  所以,台柱才是真正的本体这件事,只能由遗址之外的外来者点破。因为他们不是造物,不会被创造者的法则修正。

  这可真是……赵没有把呼之欲出的评价拦腰斩断,只剩下血淋淋的前半截。

  这可真是。

  他大概也猜得出来老者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将真相挑明。

  他一开始进来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实话,老者在遗址之外的那个本体,是真的快不行了。

  诀别在即。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李大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更年轻的那个我。”台柱说到这里顿了顿,显然还在整理凌乱的逻辑,“它一直想把你拖进遗址里,但是造物想要离开遗址是有条件的,必须跟着一个真正的活人才能进入现实世界,他应该是因此和李大强作了交易。”

  这应该是少年最出格的一次举动了,它多少也意识到现实中的老者即将死去,因此开始失控,甚至将活人溶解在遗址中。

  台柱说到这里有些烦躁,“妈的,这么简单,我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

  这不稀奇,如果做的是美梦,大部分人都不愿醒来。

  老者轻轻拍了拍台柱的肩,看向赵没有,“其实一直以来进入A173号遗址的考古学家并不在少数,但是我观察了很久,年轻人,你是唯一适合唤醒七绝的人。”

  说着他又笑了笑,“或许也是唯一能够唤醒他的。”

  他旁观了许久,在与“修正”抗争的同时努力寻找时机,他年少的恋人在遗址中创造了过于疯狂的一切,这太容易被人利用了,只有赵没有,或可称之为七绝唯一的友人,能够帮他隐瞒秘密,能够让他托付这一切。

  赵没有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台柱,突然有种一言难尽的滋味,酸不拉几,悲欣交集。自己还有点像那个棒打鸳鸯的西王母。

  台柱深吸一口气,“……先生。”

  老者笑着看向他,对方的笑容永远如此深情而包容,“七绝。”

  他们都明白,是梦醒的时候了。

  老者向他伸出手,“七绝,你还记得我们在华尔道夫酒店的那支探戈么?”

  台柱猝然抬头。

  “来吧,我的丈夫。”

  让我们再跳最后一支舞。

  赵没有惊讶地发现,空间中的场景开始转换——这不是台柱的能力,造物是直接将物质凭空创造,但此时周围无数沙粒般的场景滑过,故园、里克酒吧、埃菲尔铁塔、蒙马特高地、蒂凡尼……最后场景停驻在一处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吊灯下衣香鬓影,玻璃器皿闪闪发亮。

  中校与唐娜刚刚跳完一步之遥,乐队翻动曲谱,青年与老者走入舞池,搅动一池月光。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darling, kiss me……

  爵士的旋律中,老者看着泣不成声的青年,轻声道:“为我流一次眼泪就够了,七绝。为我流一次眼泪就够了。”

  “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诗歌唯一的要义是什么?”

  “在音乐停止之前,尽量的喝酒,大笑,跳舞并歌唱。”

  赵没有走到一张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找侍者要了一根烟。

  那个在急诊室里涮火锅的夜晚,刁禅曾经告诉过他,考古学家的集会上,很少有人敢将面具摘下。刁禅提到了柳七绝,还有几个久远的名字,其中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代号。

  那时刁禅对他说:有一些能力非常稀少,因此考古学家会直接将自己的能力作为代号。

  这种能力,可以停止、甚至回溯遗址中的时间。

  那时他被绕得头晕,直接就问:别卖关子了,这代号到底是啥,难道叫“时间”?

  记忆中,刁禅在火锅的水雾中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词——

  是“诗歌”。

  此时赵没有看着舞池中的青年和老者,不,那已经不再是青年和老者,他们摆脱了被时间操控的皮囊,只剩灵魂赤裸相对。

  诗歌开始的时候,时间就停止了。

  一舞毕,老者保持着将青年拥在怀中的姿势,嘴唇贴上他的鬓角,轻声念了一句诗。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活的随意。”*

  遗址法则第一款,遗址不是梦境。

  遗址不是梦境,它是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丛林,我们在梦境中埋葬死掉的自己,在丛林中野蛮生长,最后获得在现实中活下去的勇气。

  “七绝,活下去。”

  话语如珍珠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悠悠水波漫开,时间像一条长河,河流洗涤了一切,河流带走了一切,最后只剩下白纸般洁净的空间。

  台柱与赵没有四目相对。

  赵没有清了清嗓子:“走不?”话说现在该怎么出去?

  “A173已经被清空,我之前制定的运转法则不再作数。”台柱抹了把脸,“现在这里完全是空的,你只要想出去,保持这个念头,马上就能出去了。”

  赵没有想了想,走到好友面前,蹲下身,“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要负责收尾。”台柱道:“总得弄出点什么东西来糊弄一下政府,不然下次再有考古学家进来估计会被吓死,还有李大强……”

  “不用告诉我。”赵没有摆手,“我这次进入A173就是为了你。”

  成年人,求仁得仁。

  台柱沉默片刻,先是给了他一拳,两人又紧紧拥抱。

  “走了啊。”赵没有站起身,“下次戏院碰头,记得请我吃宵夜。”

  下一秒,尾音消散在一片纯白中。

  三十三层区的戏院已经许久没有开过戏台了,德大爷气的嗷嗷叫,每天都在走廊追杀赵没有。据说原本的台柱有事外出,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后来戏班子总算寻觅到了一位新角儿,连着演了一个多月的新红楼,还算叫座。

  下层区每天都有演不完的热闹事,很快人们就逐渐淡忘了曾经那位擅唱济公的台柱。

  到了腊月,东方人要在街区庆祝新年,病屠夫当街杀猪分福肉,给各家祭灶。赵没有忙了一天,晚上干脆翘班,把刁禅独自扔在急诊室,自己跑去停车场吃宵夜。他包了一辆烧烤车,边吃边喝酒,听着戏院里远远传来的锣鼓声。

  片刻后对面的椅子被拉开,“这里有人吗?”

  “你都坐下了还问有没有人……”赵没有抬起眼皮,话说了一半,顿住。

  远处戏台子上遥遥传来一句,“且看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那风华无双的青年坐下,朝他挑眉一笑。

  “我叫柳七绝,认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活的随意。——梭罗

第7章 故园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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