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35

  “之前有一点,但不太严重,现在已经好多了。”

  成甄:“那也不行啊,吃完饭……不,等明天吧,明天早上空腹去医院,我们俩陪你做个检查。”

  江言不乐意去医院,更讨厌抽血,可眼见二人目光灼灼,他到底应下了这难得的关怀。

  父母这些年也被隐约的负罪感折磨得够呛,他们一边对江言不闻不问,一边又没法将这活生生的儿子彻底忘怀。

  在国外有时听朋友提及孩子,那姿态有自豪有苦恼,他们也会猛然滋生出一股子舐犊之情。回酒店后趁兴给江言发两条消息,问一问近况,可往往聊了没两句就热情退却,汇了点钱过去后,又是长久的遗忘。

  虽说心知这样做不好,可教育是个多么精巧复杂的活儿,他们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才懒得沉淀下来把这项冗长工作给做好。

  比起教,单纯的“育”就简单多了,两口子手头很阔绰,这么多年从不曾让儿子缺吃短喝。

  可这么多年,却也不曾真正关心过儿子的吃喝。

  无论如何,现在是把话说开了,成甄与江书意学着他们朋友谈起孩子的样子,聊起江言的童年——他们当然是没怎么参与过的,游卓然外婆都比这对父母更多地出现在江言的童年里。

  成甄齐桌比划了个高度:“那时小言才这么高,四五岁吧,要去上幼儿园。其他小朋友都哭得好大声,就你没哭,你只是拽着我的袖子,问我们是不是放学就来接你回去了。”

  江书意笑着附和:“是啊,你那时候脸颊还肉肉的,仰起来看我们的时候特别可爱。然然和你上一所学校,他那天哭得呀,老师围了一圈去哄他。”

  游卓然佯作不满:“阿姨,您怎么老拿我开涮呀?我不也就哭了那一次嘛,放学的时候我妈过来接,我都不乐意跟她走。”

  江言也笑:“你那是玩上头了,弄得老师以为你妈妈是人贩//子,差点儿报警。”

  其乐融融笑过一场,对于接下来的事,父母却统一的模糊了。

  成甄:“哎,后来怎么着了来着?我们去接你,然后……”

  他搜索枯肠,无果,完全丧失了那天后半截的记忆。

  江言却还记得,记忆犹新。

  “爸,那天中午你们就坐飞机出国了,晚上是游卓然妈妈……是祝阿姨来接我回去的。”

  “噢……”

  成甄呷了口茶,有些尴尬,“小言,我们那时候确实是忙,偶尔顾不上你,也是不得已。”

  江言颔首:“我明白。”

  他同样明白,诸如此类有头无尾的故事还有很多。

  父母只记得第一天去上幼儿园的江言不哭不闹,懂事得很,却忘了他们根本没有给他任性哭闹的资格。

  那天江言满心忐忑,中午小朋友们都午睡了,他仍然揣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打量周遭,直到看到睡在旁边铺子的游卓然才稍稍安心。

  游卓然是被养得太好了,想哭撇嘴就能哭,想笑咧嘴就能笑,会耍赖也会撒娇,上午闹得那么厉害,被子一盖就睡熟了。

  当初的小江言望着他,正如现在的江言一样,许多年来都歆羡,很想问一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竭力讨好也有自信得到父母的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幼儿园放学后,江言被一同接回游卓然家,同吃同玩同住。他直到今天都非常感激祝阿姨和游叔叔,他们生了副热忱的好心肠,才没让江言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江言与游卓然一人一身小恐龙睡衣,爬上床去。都是小孩子,玩兴重,在床上抡枕头拿小车打闹一阵子,被游妈妈开了两次门后,也就安静下来,乖乖关灯了。

  江言在夜下来的宁静里想起爸爸妈妈,想着想着,心头酸楚,还是哭了。

  他不敢哭出动静,怕吵醒游卓然,只能背过身去,咬着嘴唇小声啜泣,盖着的被子跟着他发抖。

  游卓然平时睡得昏天黑地,那天难得的觉浅,迷糊着睁眼发现江言哭了,差点儿给他吓出个好歹。

  他靠过去要看江言是不是真的眼角挂泪,江言臊得慌,扭过脸不理他。他要去开灯,江言怕引来叔叔阿姨,又赶忙转头,抽噎着拦住了。

  游卓然拿江言没办法,从小就没办法。

  他摸黑爬回床上,讪皮讪脸凑到江言跟前,“你别……别哭了……”

  江言打小不爱哭,哭一次堪比铁树开花,游卓然看得手足无措,嘴也笨了,扯着睡衣袖子给他胡乱擦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我妈说哭多了尿床。”

  江言抽抽嗒嗒的,不知是哭够了还是信了谣言,还真停下来了。

  游卓然见有成效,挺得意,恢复了话唠本质。

  “唉,我就跟我妈说,小朋友上幼儿园都会哭的嘛,她还不信,说江言就没哭呀。她还让我向你学习呢!”

  他躺回床上,江言依旧面向墙壁,他也不强求面对面,就在被窝里摸索着跟江言勾手指。

  那时游卓然还尖声细气的,像小姑娘,离他变声期的唐老鸭嗓音还有十年,离现在的清朗声音还有十四年。

  “我本来也以为你不……不难过呢。没想到你也哭了,就是哭得这么慢,比我慢一天。”

  江言一直都是副老神在在的作派,而游卓然始终风风火火,他就以为江言是反应慢,早上的眼泪迟迟到了半夜才流出来。

  游卓然说着说着,渐渐没声了,江言听着听着,慢慢的也困了。唯一牢固的是手,他们牵着手睡觉,一夜无梦。

  按理说,小孩子的记忆应当很朦胧,记不住多少四五岁的事,唯独这事,清晰烙在江言回忆里,经久不消。

  高三独自在外一年,他在无数个失眠的晚上想起这件事,又在许多个睡懵了的夜里,迷迷糊糊拉开阳台门,想去找游卓然。

  冷风一吹,才清醒看见阳台外是黑黢黢的夜,没有卧室,没有叔叔阿姨,更没有游卓然。

  江言贴着门框颓唐蹲下,大风无休无止灌得他眼热,他忽然发现自己好轻,轻过飞鸟轻过纸屑轻过风,轻到没着没落,哪儿都不属于。

  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为何你站在那里,就像一封没有填上地址的信」。

  餐桌上,成甄可算找到了话题,喋喋不休。

  “……还有那次,那次听老游说你跟人打架,可把我和你妈妈吓坏了。本来当时想买票回来看你的,听说你没什么大事,我们才放心,没订票回去。”

  游卓然也记得这事,得得瑟瑟地邀功,“那次是三中几个小混混在街边收小学生保护费,江言去管了一下,结果这群人当时不敢滋屁,回去后竟然找人堵他下晚自习。那我能忍吗?江言可是我罩着的,我当场就揍回去了!”

  江言凉飕飕地补充:“然后就被几个人围殴了。你又不会打架,上去逞什么能?”

  游卓然:“……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拖延时间去找警察吗?你说最后是不是多亏了我,我们才能得救。”

  江言想起往事,忍俊不禁:“警察离我们八百里远,我们能得救,是因为老刘路过,看着咱俩了。”

  游卓然:“噢对!老刘!哇,当时大晚上,我被摁在地上揍,远远就看到老刘顶着他的大光头冲过来了,路灯打在他脑门上,简直就是佛光普照。也不知道老刘现在还带不带理科班了,他不总说带完我们这一届就不受这破罪了吗?”

  江言还没答,成甄先笑了,“你们关系真好啊。当初你转学去上高三那一年,小然还给我打过好多个电话找你呢。”

  江言怔了,好半晌才涩声问:“游卓然去年来找过我?什么时候?”

  成甄没注意江言的异样,琢磨着说,“你当时旧手机不是丢了吗,小然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电话。就你刚转学那阵子开始打的吧,一年打了几十通,有些我没接到,就转到语音邮箱了。去年我们……”

  江言两耳茫茫,没继续听下去,似乎也听不懂了。

  电话?几十通?

  游卓然当初跟他说绝交的样子还恍惚眼前,江言一时没法和这话里的几十通电话对上号。

  他望向游卓然,没管成甄,径直问:“你去年试图联系过我,是真的吗?”

  游卓然有些惶惶,他意识到江言情绪不对,可又没法在这事上撒谎,只得点头,但还没来得及为成甄找补两句,江言就已经深吸一口气,隐隐咬了牙根,问成甄。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成甄:“什么?”

  江言把字咬得更重:“他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来找我,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成甄再如何,也觉察了江言的不虞,可他没真当回事,与江书意对看一眼,他抱歉而又无所谓地笑了一笑。

  “对不起啊小言,可能是忘了吧?忘告诉你了。”

第18章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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