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2

　　和包大圆同来自妇好镇的姜达一直在木兰镇补给点工作，军衔是少尉。前段时间她的伴侣蒙斯生孩子时姜达回过妇好镇，本来要休假的她在家仅仅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重召回这儿。

　　穿着地面防寒甲服的姜达和便装的她判若两人，惹得平如冶不时偷摸打量。和外星系的军装体系类似，先蚕星的军服风格也本着四个原则：辅助功能多、质量轻、能疗伤救命以及“显身材”。姜达的防寒甲服上衣规矩地贴在腰部，显出她究竟锻炼的流畅线条。裤装则是收脚垂直，旨在活动时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凡五五开身材穿这套衣服就是灾难。”

　　想到这，平如冶不禁瞥临时伴侣：她就是典型的五五开，看来这个引力没关系，基因才是最难解的谜。

　　“都说要去第九越迁点，已经有前导部队调动了，但只有不到五百人。”姜达和包大圆讨论着时事，身材挺拔的她衬得五五开的大圆竟然有点佝偻，未老人先衰。

　　“绝对不是引力的错。”平如冶再次在心里重复，眼光又忍不住黏在姜达身上。

　　在老朋友的带领下，几个人在这个快冻掉鼻子的补给点里逛了圈，来到一处开阔的瞭望台。平如冶看天穹，“这里的温度为什么设置得如此低？”

　　“低吗？比外面高了十度呢。”姜达的短发刘海灵动地洒落在弯弯的眉上，她一笑会露出两粒大酒窝，被她多看一会儿仿佛会让人脸红，平如冶咳嗽了声，扭头看别处，“是为了让你们适应外部环境吗？”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里的植被，我们会干脆活在冰天雪地。温度如此低是为了提醒我们，这才是先蚕星本来的面目。”姜达边说边给平如冶端来一杯热饮。

　　平如冶发现那是杯她以前常喝的煎绿茶，她感动道，“谢谢，这味道我好久没尝了。”

　　“你们随意看看，一会儿我们在餐厅吃个饭，等大圆的飞行器被检修好再走不迟。”姜达身上有种淡淡的薄荷味，她道别后平如冶还在琢磨这味道为什么可以穿透甲服。

　　“姜达喜欢薄荷味，蒙斯就特意种植了半倾。”包大圆像看透了平如冶的心思，解释道，“她自己晾晒薄荷茶，做薄荷饼干，熬薄荷糖……你闻到的气味八成是从姜达嘴里出来的。”

　　“你干嘛这么关注我？”平如冶觉得窘迫，“我看看别人不犯法吧？”

　　“我就是好心解释下。你想看谁就看谁，当然不犯法。我也瞧出来了，你就是偏爱制服，如果年纪大点儿的更好。”包大圆凑到瞭望台上的天文望远镜，看着天穹之外的浩瀚星系。

　　平如冶顾不上欣赏，拉过大圆的胳膊，“我偏爱制服怎么着了？偏爱年纪大的穿制服的又怎么着了？”罗摩鼻的主人眼窝深陷，深邃的双眼盯得包大圆心头一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阐述下我观察到的事实。”

　　“我就是偏爱制服，才在申请里注明希望临时伴侣是军人。我偏爱年纪大的，那是因为能把制服穿出味道的女人需要更多的阅历。”平如冶认真解释，“比如你妈妈。”

　　“哦。”包大圆不愿意争论，指着天上，“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白矮星旁其实有颗不太惹人注意的脉冲伴星。”

　　“那是黑寡妇D1059号，它的伴星叫WD2563。”平如冶来之前对先蚕星的星系环境已作了解，“黑寡妇一直在吸夺这颗白矮星的物质，还靠此获得角动力提高自转的转速。先蚕星本来就够惨了，自身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却还在供养伴星。”

　　“但你知不知道？我们先蚕星的人给这个双星系统取了别的名儿？”包大圆看着“黑寡妇D1059”的眼神清澈，“发热的叫‘勇气’，她的伴星叫‘希望’。”

　　平如冶莫名地被她的语气打动，她抿嘴，“先蚕星是不是还有个别名？”

　　“什么别名？”包大圆好奇，“我怎么没听说。”

　　“现在你听说了，叫‘鸡汤’。”平如冶凑近望远镜，顺手将包大圆薅一边，“一边儿去，让我瞧瞧。”

　　看了会儿，她喝了口恒温杯的煎绿茶，“喂？这叫浪漫？”她们靠在观察台前看黑灰色的天穹，偶尔会有几串明亮的陆地光束闪过，和天穹之外闪过的流星相映。

　　而包大圆说，“‘黑寡妇’是远古地球的一种性食同类的雌性昆虫，因为在□□前、中或者之后会吃掉雄性同类，所以被冠以这个名称。”

　　这种性食同类的昆虫在不少星球依然存在，不是新鲜事儿，让平如冶听下去的还是包大圆清冽的嗓音，“先蚕星的人觉得这种源自古地球的命名，体现的是当时男性主体思想隐藏的恐惧和盲目。

　　“‘寡妇’这个词，就是用男人来给女人打标签——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包大圆摇头，“为什么不叫那只吃掉自己雄性同类的昆虫为黑神仙呢？谁说雄性昆虫被雌性昆虫吃了就是很惨？很显然，他们只站在自己的性别立场去观察和命名那个世界。”

　　所以先蚕星头顶的双星系统，被外星系命名为‘黑寡妇D1059’的在这里叫“希望，她延续着白矮星的生命，虽然走上的可能是另一种消亡历程，但她的生命和活力在延续。相反，地球上很多年以来都以零和博弈、你死我活的战争为指导，融合、合作只是历史中短暂的瞬间。

　　那颗白矮星WD2653，她从经历一万年，从一片分子云演变成恒星核，再历经亿万年，耐心等待内部引力触发核反应，直到她终于变为一颗恒星。那之后，她孤独地燃烧着自己，消耗燃料，变成红巨星，再到现在的白矮星，“我们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场相对于人类而言过于漫长的造化之旅，只能用勇气来形容她。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这份勇气是从小我妈妈教我的，只是我不敢说自己掌握了它。”

　　包大圆这番话听得平如冶心里一动，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里旅行，她的确是想给自己点不同的体验。可她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握着杯子有点出神。

　　“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你看，就是一个双星系统，从命名都能瞧出教育的指向性和权力的结构。而我们浸在无数个、不同的这类细节中成长，所思、所想和所行肯定有很大的差异。但我觉得你还是非常不简单，毕竟我们除了拌拌嘴，你能适应先蚕星的生活适应得又快又好，和我相处基本也算愉快。”包大圆注视着平如冶，“我说话非常直接，也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夹杂其中。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我只接受客观的事实状态。”

　　平如冶想了想，“这是拐着弯夸你自己呢？”

　　“本来我就是个五五开身材，人又土又平，还脱了制服好几年，已经蛮惨淡了，的确要多夸夸。”包大圆笑，拍拍平如冶的肩膀，“我下去看看别的朋友，你自己慢慢玩。”

　　平如冶知道这是包大圆为了给自己难得的独处时间，她的唇动了下，在包大圆的身影消失在升降梯內时才发出一声，“诶——”

　　包大圆和姜达坐在餐厅內看着补给点外络绎不绝的飞行器，后者叹，“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听说了没？咱们这儿要作为训练基地之一。”

　　“训练新兵吗？”包大圆眉头蹙起，“堆人不是最紧急的，我们需要更多空间停泊点、带有越迁引擎的星际飞船、越迁情报机、交通舰、登陆艇……咱们都清楚，以先蚕星目前的实力，短期内很难打造可以对抗成编制的流浪方舟甚至猎巫星舰队的力量。最坏的打算是在地面布置防护力量，把入侵者消灭在轨道和大气层边缘。”

　　“但这样我们的天穹也很可能受到攻击……要死更多人的。”姜达漂亮的手指握起拳头，轻轻砸在餐桌上，“我不知道范先春搞什么名堂，她是急于将先蚕星推到战争第一线吗？

　　“还有，议会真的通过了增兵计划，经费往军事部门倾斜太多，我们的‘征途’计划怎么办？我们不怕死，可我们在夹缝里艰难繁衍、生存，难道就像成千上万年那样，和好战分子、那群来自猎巫星的男人扭打下去？姬老祖的确有先见之明，一面带着女人逃到了先蚕星，一边还推进‘征途’计划寻找更合适的家园，没有那群好战男人的家园。”姜达越说越激烈，她的胸口起伏了下，“自打有了女儿，我和蒙斯对战争就越来越敏感。她让我退伍……可我暂时还不想，为这个我们也吵过。”

　　包大圆理解地点头，“换我有了女儿，当然希望给她平和无忧的成长环境。”

　　“你要有女儿一定很可爱。”姜达想着那位长着罗摩鼻的漂亮移民，“似乎你没有的她都可以通过基因来补贴。”

　　那是没戏的。还有一个月，平如冶拿到了身份肯定飞往荆棘城捯饬她的考古学，再遇到个年纪大的穿制服的漂亮女人，双方卵子强强互补，生几个漂亮的娃娃……包大圆已经沉入越来越远的联想。可她心里一直藏着个念头，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勇气”或“希望”，这在先蚕星求而不得，结果系统给她分配了位外貌协会兼恋老制服控。

　　“你觉得……她怎么样？”姜达问大圆，眼里藏着丝狡猾的笑意，“之前我们聊得愉快时，某个人似乎有点吃醋，总在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地看着她。”

　　“怎样？脾气臭得稳定，嘴巴不饶人，又死傲娇，还肤浅，长得好又怎么样？那层皮早晚得耷拉。”包大圆嘴里叨叨完，赫然发现侧面已经站着自己的临时伴侣。

　　连姜达都替包大圆尴尬起来，她不知所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倒是平如冶先开口，“哟，支开我就为了吐槽两句？还说自己没有不满，还表达客观状态？我就是脾气臭嘴巴不饶人死傲娇还肤浅，趁着我这身皮还没耷拉，包大圆，你早点给我介绍个像姜达这么可爱的人儿呗？没有也没事，等我这身皮耷拉了，我还能找到合心的大龄军装女。”

　　包大圆被怼得脸由红转白，半天没说出话来。姜达的懵然转为笑容，她靠近木然的大圆，“要不，你申请回来？皮好看，事半功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