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徐应悟从未如此主动

那日领了谕照回来,应二哥听说他要上东京一趟,瞬间面容失色,却又强作笑脸拱手冲他道“恭喜”。西门庆使坏心逗他,说此番与长官同行,须得严整从事,周守备已派了一队军士随行,不叫多带随从,以免行辎过重。
  西门庆原意叫陈敬济全权代他打理铺上事宜,徐应悟听说后正色劝道:“庆哥儿三思。大姐夫此前从未经过事,要历练他,须得有你在旁提点兜底。你不在家,一旦出了急事,他缺少经验、全无主意,恐出大纰漏。倒是玳安儿,平日跟着你巡铺查账,桩桩件件都经过手,买卖交他代理,更为稳妥。”
  话虽不错,西门庆心道,可玳安儿一贯在我身旁服侍,这一路长途跋涉的,我不带他,谁替我批袍理带、奉茶掖被?他旋即想得明白,若叫玳安儿留府,他身边便空出个随从的位子,应二哥有心补这个缺,但骄矜爱面子,不愿直言,只拿举荐玳安儿说事。
  他当然巴不得带应二哥同行,却偏拿乔使性儿,也不肯先开口,只等应二哥说一句“可要我陪你?”哪怕是问问“我走了你不想我?”也行。可直等到明日便开拔,他应二哥还咬紧牙关死不松口,一天只骨嘟着嘴不理他。
  徐应悟被他搂腰瞅着,心里急得烧开水似的,话到嘴边儿就是开不了口。
  哪有上赶着跟着人出公差的?更何况人都说了要精简随员,一旦开口,万一人家一口回绝,他往后还做不做人了?
  倒也不是舍不得他,主要怕那个该死的胡僧作怪。这阵子徐应悟尽力绊住他,不叫他在外边儿流连,躲过了书里胡僧赠药这一出。可这胡僧是个云游僧人,此去东京千里迢迢,万一途中又因缘际遇碰上这没安好心的丑货,岂不前功尽弃?西门庆一天天骚得要命,没了他的管束,这一路还不知要怎么瞎作胡浪,徐应悟想起来便直冒冷汗。
  西门庆又上手撩他,没骨头似的直往他身上赖。徐应悟盘算着没几个时辰他便要启程了,再不作任何指望,终于死心嘱咐道:“路上收着性子,少去那些地方胡浪,别叫长官同僚看轻了你,嗯?”
  西门庆含笑点点头。
  “吃喝节制着点儿,在外不比家里,病了没人心疼你,记住了?”
  西门庆“嗯嗯”应了。
  “要我说,那些贵重礼物少带。世道不平,你们这一行太招人眼目,万不可露财。”
  这回西门庆却不应,偏头道:“此番说是拜谢天恩,其实任谁都心里有数,圣上识得我是哪根葱?自然是要谢提携咱的太师、太尉,疏通打点各路神仙。不带礼物,我空手敲碗去?”
  徐应悟闻言连连摇头,把他双手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叫他端正坐好,开始谆谆教导。
  西门庆出身商贾,读书不多,全靠使钱混到今日这步,因此他囿于暴发户思维,只道钱能收买人心,以为砸钱便可铺就通天大道。其实不然。
  “庆哥儿我问你,你干爷蔡太师与你相比,财力如何?”
  西门庆道:“那自然比我丰厚许多。”
  “你能送他的礼,莫不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金童玉女,他缺这些?你见过的,他能没见过?”
  西门庆皱眉不语。
  “京里不比地方上,到了权力核心,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越往上走,任谁都比你有钱、比你见的好东西多。真正掌权之人,个个都世代公卿出身、富贵窝儿里长大,人家非但看不上你的钱,反而对你们这些只知道财色二字、削尖了脑袋从底下爬上来的人,充满了轻蔑与警惕。我这话说得难听,庆哥儿别见怪。到了这个阶段,要想再上一台阶,万不能再一味使钱。你得好好儿想明白喽,怎样才能让那些人觉得,你同他们是一路人,你不是个贪财好色、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这番话说的犀利恳切,西门庆却一时领悟不来。他只想着,罗嗦了这么多,听这意思,他应二哥是打定主意不随他去了?西门庆终于按耐不住,两手勾住他脖颈儿,殷殷看着他道:“应二哥说的是,我记下了。那你呢,应二哥?我走了,你又如何?”


第65章 徐应悟从未如此主动
  这话问的,徐应悟心里“咯噔”一下,口里都涌出苦味来。
  是啊,西门庆走后,他再住在西门府里就太不像话了。当众拎着包袱灰溜溜滚蛋,得多难看。这冤家当真丝毫不为他想,留下他活叫人戳脊梁骨、落人笑柄。
  再者西门庆肉欲旺盛,一日不可不宣泄,这几十个日夜,他绝无可能捱得过,保管不出两日,就得出去打野食。徐应悟问自己,能接受得了吗?如今他尝过后头的滋味,光靠前头再难得痛快,少不得要……莫说接受了,徐应悟想起来便胃里一阵抽搐,脑子里嗡的一下,手脚都麻了。
  他这一走,两人便完了。徐应悟忍不住往坏处想,此番西门庆出远门不带他,莫不是故意以此为机与他疏远?本来嘛,这人素来没长性,能与徐应悟踏实过这些日子,已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叫他压抑了这么久,一朝爆发也是情理之中。怕是他顾着兄弟情谊、男人脸面,不便直言提分手。等他从东京回来,许多日子不见,两人便又退回原点。能做回异姓兄弟算好,若生了嫌隙,再不来往了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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