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送嫁十里111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后了。

　　流萤宫内，沈延玉天不见亮就起床了，她穿戴整齐便出了宫门。

　　今日可是大日子，大司马家四女与沈氏二皇子结亲，婚宴大办，全城尽知。

　　沈延玉进了魏府，就去了魏四姑娘的闺房。沈国的女子出嫁当日需要寻个未出阁的好友为她梳头，以此讨个好彩头。

　　沈延玉手中拿着玉梳，一下一下地为魏四姑娘梳头。

　　“魏姐姐今日真好看。”沈延玉看了看铜镜中的魏四姑娘，她本就生得清冷如玉，如今配着这一身的红嫁衣，倒是添了几分烟火气。

　　魏四姑娘抿了抿红纸，唇上平添了几分艳色。她放下红纸，目光却不知道是放在何处:“只可惜日后公主出嫁，我不能为您梳头了。”

　　沈延玉正握着她如绸缎般的长发，听到她的话倒是笑了笑:“我可不在意那些俗礼，若哪天我真的要成亲了，定然会找你来的。”

　　她正专心地给魏四姑娘梳头，话虽这么说，她成亲也不知是何时。满目的喜字和红烛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一低头就看见魏四姑娘将一块玉镯放到了她手中:“我今日出阁，也没什么好赠予您的。唯有这镯子，是我在灵尘寺求来的，您戴着，也算留个念想。”

　　沈延玉看着手里的玉镯，抿了抿唇，心下也有些怅然若失。魏四姑娘嫁给了她二哥，以后定然要一同去封地，恐怕再难相见了。

　　不过看到魏四姑娘脸色也带了几分感伤，沈延玉只好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应该高兴才对，这些事日后再说，现在我给你画画眉毛吧。”

　　魏四姑娘轻轻应了一声，端正地坐好。

　　一切准备好后，迎亲的花轿也到门口了，门外喜婆已经在催了。

　　一身凤冠霞帔的魏四姑娘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出了门。

　　大司马魏广周还有魏府其他几个兄弟姊妹都围着她，六姑娘魏长欢更是哭红了双眼，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放，嚎着嗓子直喊“姐姐。”

　　旁边的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魏长欢才放了手。

　　魏四姑娘眼眶也红了几分，她家这个小妹，她是最放心不下的。如今她嫁为人妇，很多事也看顾不了。只盼着魏长欢从此能懂事些，不要再惹祸了。

　　沈元朗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在看到魏四姑娘时，勾唇一笑，眼里带着晦暗不明的意味。魏家人哭作一团，他也没有催促。

　　倒是旁边喜婆小声地说着吉时快到了。魏四姑娘拜别了家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沈延玉，这才转身踏出魏府。

　　八抬大轿，红绸招展，陪送的嫁妆装了几个马车，这已经是顶风光的了。

　　她端坐在花轿内时，却在巷口处依稀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魏四姑娘垂下了眼眸，帘子放下，眼前便只剩下一片红色。

　　花轿起，锣鼓响，一众看热闹的人也跟在后面。而魏家人也是一边抹眼泪，一边目送着魏四姑娘的花轿，直到远远地再也瞧不见。

　　沈延玉也忙完了她的事，伸了伸懒腰，就准备去赶马车了。

　　只是她刚刚走出去不远，就碰到了牵着枣红马的沈琏。

　　她本想跑过去同他打招呼，不知为何，身子一顿，却只是慢慢地走向了他。

　　回来这一个月，沈琏都在军营里忙着，她几乎没怎么见到他。她甚至感觉，他在刻意躲着她。

　　去了一趟岳县，她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不想去思考这些，不管怎么改变，沈琏对她都是最重要的人。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我还以为你应该在我二哥的府邸。”她的声音带了几分轻松，看着一身黑袍的沈琏。

　　“刚刚在备礼，正好我们同去吧。”沈琏停下步子，那枣红马也温顺地站在他旁边，时不时垂下头。

　　沈延玉见他神色平常，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沈琏翻身上马，向她伸出了手。沈延玉握住手便稳稳地落到了他身前。只是在握住他手的时候，明显感觉他僵硬了一下。

　　沈延玉有些错愕，难道沈琏还在介意岳县的事吗？

　　枣红马今日走得不紧不慢，反正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始，她倒也不急。

　　他们走的这条巷子有些偏僻，来往的人也不多。沈延玉目光随意地看向四周零散的摊子，都是卖着些瓜果蔬菜。

　　今日，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刚刚溜到嘴边，她又给咽了下去。

　　她有些沮丧地垂了垂脑袋，一直在想沈琏会不会是在介意那天在点翠潭的事，所以才觉得见到她有些尴尬？

　　或者，他是在生气？

　　身后的沈琏见她突然垂下了头，身子还离自己远了些。

　　风吹过，有些凉意。

　　他目光一滞，在岳县府衙说的话肯定吓到她了。

　　他们走的这条巷子有些偏僻，来往的人也不多。一时间，蔓延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便更加明显。

　　沈延玉有些受不了了，面对沈琏，她心里有话一向就是直说，不想藏着掖着。

　　她闷闷地开口:“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沈琏本来还在沉思，听到她的话却是愣了愣，沈琏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些，语气轻缓:“阿玉，我没有生气。”

　　“我以为你最近是故意躲着我。”沈延玉用手拨了拨枣红马的鬓毛。

　　听着她的声音，沈琏低垂了眉眼。

　　终究，是他太过着急了。

　　“对不起，阿玉，我以后都不会如此了。”沈琏轻声开口，声音低沉。

　　沈延玉本来只是觉得有点不自在，听到他的话，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本来是她要道歉，怎么现在又变成了沈琏来哄她？好像以前也是这样，最后都是沈琏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我就随口说说，我只是觉得以后你若是想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咱们无须计较这些的。”

　　沈琏应了一声，只是目光放在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枣红马快要走出巷子口时，沈延玉突然开口:“我看最近城里突然多了好些靖北军，是出了什么事么？”

　　听到她的话，沈琏的身子僵了一下，目光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南国的使臣过几日就要来兆京朝觐了，所以为了避免出事，最近在戒严。”

　　沈延玉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异样的神色。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南国仅逊色于沈国和沙乞国，南国人最擅长经商，与很多国家都有往来。

　　南国和沙乞不同，它很早以前便向沈国臣服，年年上贡，相安无事。

　　不过，南国派使臣来，与她也无关。

　　等他们到了二皇子的府邸时，宾客差不多都要到齐了。

　　大红的绸花、喜字随处可见，唯独没有看到白重山。

　　沈延玉微微叹了一口气，大概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吧。

　　新人拜堂，满堂喝彩。一身喜服的沈元朗和魏四姑娘站在一起，也却是一对璧人。

　　之后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只是入了秋，整日里都阴雨连绵。

　　灰蒙蒙的天空，正下着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像断线的珠帘。

　　魏四姑娘端正地站在屋檐下，烟雨朦胧了她的面容，似乎在等雨停。

　　巷子里的商贩都收了摊子，阁楼的窗户关上，商铺门口的旗子无力地垂在杆子上。

　　没有带伞的人蹚着水坑急急地往家里跑，这雨下得突然，也不知何时会停。

　　烟雨蒙蒙中，一袭白衣执着青凉伞而来，腰间挂着的翡翠平安扣轻晃，白玉长靴染上了些许淤泥。

　　伞面抬起，溅落水珠，伞下人看着她，却也没有再近分毫。

　　魏四姑娘依旧站在那里，像是没有看到他。萧萧细雨正一下一下地打在梧桐叶上。

　　天空依旧阴沉，明明是晌午却像是傍晚。

　　白重山看着她，半晌不语。微风吹斜雨，打湿在了他清隽的面容上。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又能说什么呢？

　　良久，他向前行了几步，将手中的伞放在她旁边，转身踏进了雨帘。

　　白色的衣袍轻晃，他的发间和周身都落了雨水，在霏霏细雨中渐行渐远。

　　魏四姑娘抬眼看向旁边的青凉伞，伞柄上系着一块缀着罗缨的白玉。

　　侍女昌英怀抱着油纸伞一路小跑过来，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夫人，我买着伞了，咱们回去吧。”

　　一声夫人，让她身子一顿。

　　油纸伞刚撑开，骤雨初歇。

　　魏四姑娘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意，抬手摸到一片水渍。

　　她想，大概是雨水吧。

　　屋檐下的青凉伞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伞面绣的是月隐乌云。

　　“以玉缀缨，向恩情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