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知宇。”3

  窗外下着雨。

  雨势很大,落地时砸起一片片的涟漪,雾气氤氲漫上玻璃窗,好一会又凝结成珠蜿蜒而下。

  路上的行人很少,显而易见的,这不是一个适合出行的天气。

  元庭站在玄关处,眼神落于虚空。他半边侧脸掩于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要是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有用的你就留着,没用的就丢了,不用问我。”

  ——“手术安排在年底,恢复期大概是一个月,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屋内的灯光温暖如旧,元庭却好像坠入黑暗,感受不到哪怕一丝光线。他处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由自己孤寂地与外界分离。

  桌上的玫瑰依然鲜艳,菜品卖相精致,映在暧昧的光影下,显得浪漫且美好。不过这份美好注定无法得到它理想中的结局,因为元庭亲自将它们端起,然后一律扔进了垃圾桶。

  他冷静地收拾厨房,打扫客厅,整理因宋时微搬动行李而略显凌乱的客卧,最后一动不动地,在这件房里坐了整夜。

  床头柜的抽屉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大都是一些杂用的小玩意。元庭一一拿出来,放在柜面上,手指却倏地顿在空中,好半天都没有将那物品拿起。

  那是一张封在收纳袋里的证件照。

  他缓了许久才将那照片拾起,拆开袋子,拿了出来。

  照片已经很旧了,周围起了毛边,色泽也有一定程度的淡退,但谁都能看出来照片主人对它的爱惜。因为照片四角都粘上了透明胶,胶带裁剪整齐,贴着并不突兀,是元庭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的用心。

  画面上的人笑得张扬明媚,眉宇干净帅气,像校园剧里受许多女生追捧的男神。

  元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心脏不上不下的,浮在空中,让他找不到落地的实感。他思绪抽离出来,出乎意料地没有觉得愤怒。

  酸涩,痛苦,或者难堪,好像都没有。

  他将照片揉皱,攥在手心里,莫名其妙地想笑。

  不过也确实好笑。谁能想到呢,他有朝一日居然能在自己丈夫的房间里找到昔日高中同学的照片。

  “方知宇。”

  元庭无声地嚅嗫嘴唇,吐出了这几个字。他试着扯动嘴角,却没能如自己所想地笑出来。

  他近乎麻木地强迫自己回想过去,试图从回忆里寻找宋时微爱他的证据。但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成功,因为他总会不自控地想到方知宇。

  元庭关于方知宇的记忆并不太多,再加上时间久远,要完全想起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元庭记性还算不错,所以他在不算长的时间里将方知宇的长相和性格联系起来,并于心底得出了的确值得被爱的结论。

  与元庭沉闷到有些无趣的性子不同,方知宇是个张扬又热情的人。他成绩优异,人缘很好,是当年校园里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

  元庭知道喜欢方知宇的人一定不会少,却从没想过那些人有可能也包括宋时微。

  天彻底亮了,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

  元庭站起身,没什么表情地将窗帘拉开,盯着起了雾的窗户,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出来。

  他松开攥着那张照片的手,有些疲惫地眨了几下眼,任照片掉在地上,没有去捡。

  有什么好捡的呢。

  元庭短促地笑出声,想,不管曾经的宋时微有多么爱惜和重视这张照片,现在的它都和所有无足轻重的物品一样被随意地丢在了床头柜了。

  不论是玫瑰,照片还是他想给出去的爱,对于宋时微来说,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再想要的东西,注定要被留在这里,成为一堆无用的垃圾。

  元庭自那日后便将房间落了锁,随着一起锁上的,仿佛还有他那颗曾经毫无保留给出去但并没有得到珍视的心。

  江城的春天与秋天都很短,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提前步入了冬季。

  元庭在不需要应酬的时间里裹上羽绒袄,看上去富有朝气,也热爱生活。他在请了一天假之后照常上班,除了不再准点下班回家,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以外,似乎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大多时候休息在办公室,偶尔会回元家老宅看望父母,生活忙碌,但很充实。

  元庭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比起工作和疲惫,他更害怕在空闲的时间里想起宋时微,也更害怕自己会因为思念和痛苦再次将宋时微捆在身边。

  他不是个懦弱的人,可只要一和宋时微沾上关系,他就会变得像所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俗人一样,畏缩又胆怯。

  如果可以,元庭可能会选择一直逃避,自欺欺人到宋时微手术结束。

  可如果毕竟是如果,谁也无法逃过现实,元庭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

  “手术的风险很大,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女人妆容妩媚,一身红裙,长发过肩,大波浪,棕栗色。

  她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用一种不太在意的口吻继续说:“作为医生,我并不建议宋先生做这个手术。因为就算手术成功,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他有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脱离药物治疗,寿命也会相应减短——”

  “到时候我帮不了他,你那个什么研究院也帮不了,他会活得很痛苦。”

  女人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银勺,撩起眼皮看向元庭,说:“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他做这个手术。”

  “他不爱你,分开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如果一定要有一方来承担风险,我私心当然偏向他。但我不是你,我没法替你做决定。”她说:“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元庭。”

  元庭低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喉头滚了滚,垂在桌下的手紧攥,好半天才说:“……他说手术没问题的。”

  “他还说他没有伴侣呢。”女人像是被他逗笑了,话说得尖锐又刻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单纯啊?”

  “钟雨晴。”元庭没理她会她话里话外的讽刺,只是问:“如果是Alpha,摘掉腺体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钟雨晴指尖轻蜷,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最后一拍桌子站起来,活生生被元庭气笑了。

  人在气极的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钟雨晴盯着元庭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疯了。”

  “你是疯得不轻。”钟雨晴说,“我让你考虑,不是让你发疯。”

  “我很冷静,雨晴。”元庭安抚地看她一眼,缓声说:“你先坐下,慢慢说。”

  “谁要跟你慢慢说?你以为你自己这样很伟大是吗?你是不是都要被自己的无私奉献给感动了啊?你除了感动自己你还能感动谁?别人看的到你的付出吗?他们只会骂你蠢货!宋时微他会因为这个就爱你吗?他指不定在哪儿看你的笑话!”

  钟雨晴拍着桌子,越说越激动,音量愈发大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元庭也站起来,挡住了那些人好奇的视线。他面色平静,放缓了声音说:“我只是问问,没说一定要做。别这么激动,雨晴。”

  “宋时微没有做错什么,他也不是活该就要承受痛苦。”

  “他没做错什么?”钟雨晴像是觉得元庭不可理喻,她原地走了两步,质问他:“你被他灌了迷心汤了是吗?你到现在还要为他说话——”

  “他本来就不是说必须爱我,雨晴。”元庭略微侧开头,眼神避开了钟雨晴,语气平直,让人窥探不到他内心的情绪,“我们结婚是因为我标记了他,不是因为爱情。”

  “是我用标记逼他跟我结婚,也是我做错了事。如果他想离婚,那后果也应该我来承担。”

  钟雨晴沉默下来,她别开头,看向那杯未曾饮过的咖啡,许久才开口,说:“你说这些话,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自己吗?”

  “他压根就不值得,元庭。”

第2章 “方知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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