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94

  张太后酉时苏醒一阵, 简单用过膳后,又因着药效,陷入了昏睡。房间内满是苦涩的药味, 人在里头呆的久了,便觉得嘴巴是苦的,鼻子是苦的, 哪里都是苦的。外加上周中使明里暗里想让她离开, 索性借口给张太后祈福,出了悟因院。

  日入时分,寺庙内香客寥寥,路上唯有几个刚烫了戒疤的小和尚, 正拿着扫帚在清扫落叶。

  哗哗之声声音在寺庙上空回荡, 衬得古寺更加静谧。

  玉竹眼尖, 一眼认出那日初入古寺时,带李汀南去院落的沙弥。

  “阿弥陀佛”,小沙弥也认出了李汀南一行人, 单掌行礼后, 便道:“施主是来找住持的吗?住持正在佛堂打坐, 兴许还要再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见到住持。”

  李汀南摇摇头,素来听闻护国寺住持佛经悟得透彻, 但她今日却不是为了住持而来。

  “多谢比丘, 但我今日别有所求。听说寺内可以为故去的亲朋点灯, 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小沙弥略顿片刻, “佛怜众生,自然是可以。施主若是想点, 就随贫僧来吧。”

  一路跟在沙弥身后, 穿过落叶翩飞的红砖路, 几人走进一间佛堂里。桌前摆满了荷花状的灯盏,盏内的烛火不断地跳动,忽明忽暗,也为堂内增添了几分神秘。

  抬头看去,慈眉善目的佛像垂目向她看来,眼中满是悲悯。

  恍惚间,想起小和尚刚才的话,佛怜众生。

  “施主将故人的生辰、姓名写在这木牌上,再点燃烛火,回去后手抄十遍佛经,这灯便算点成了。”小和尚将手中的东西递来。

  佛怜众生。李汀南没有接过小和尚手中的木牌,只上前一步,走到供奉灯盏的桌前,目光一寸一寸游过木牌上的名字:或夫或妻、或父或母、或兄弟或姐妹……

  小小的木牌,寄托的是沉重的相思。

  最后目光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再不动了。

  李汀南定在原地,“多谢比丘。”

  许是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小和尚见怪不怪,将手中的木牌等物放到金风手中,行了单掌礼后,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佛堂。

  跃动的烛光在李汀南眼中闪烁,脑海中想起昨夜梦中女子的话:愿吾双亲儿孙绕膝,愿吾夫妻白头偕老,愿吾儿万事无忧……

  到底世事一场大梦,她所祈愿的,竟是一个都未成。

  她心头涌起一阵无名火,佛怜众生,为何独独不怜母亲?

  “夫人……”金风担忧地望着李汀南,小声地唤出声。

  “不点了。”李汀南指着一个木牌,“这已经为母亲点过一盏灯了。”

  金风玉竹顺着目光看去,见角落里灯盏的木牌上刻着几行潇洒的小字:碧海年年,冰轮为谁缺?惟愿吾妻姜玉,来生仍对明月,夫原作梁上燕,岁岁好相见。

  “原是老爷……”

  “不是我爹”,李汀南拿起木牌,笃定道:“我爹不信神佛。”

  李景向来信事在人为,纵然上一世未得重用,老来自请辞官,落魄回到申城时,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拿起书卷。

  金风道:“这上头的几句诗,倒不像是老爷的风格,或许是同名同姓……”

  李汀南摇头,指着下一行小字道:“哪里这么巧?既同名同姓,又同一时间出生,还都供在这佛寺中?”

  “还有”,她用手指轻轻擦去木牌表面的灰尘,使其下一行小字更加的清晰——夫,永间三十四年留。

  永间三十四年,母亲永远消失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

  从佛堂回到自己院中时,天上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

  推开院门,见房间的轩窗透出几分暖黄的灯光,便知是苏宇来了,随即让金风玉竹先下去。

  见李汀南这般反应,金风已经猜出房内那位人物的身份,憋着笑,拉着还处于茫然之中的玉竹离去了。

  李汀南推开房门,便见到男人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把玩着根桃木簪,听到这边的响声,才挑眉投来一缕视线。

  “娘子”,苏宇起身朝门口走来,语气中藏着几分不多见的正经。

  李汀南解下身上的披风,“太后的情况,张尚书是否已经知道了?”

  江初渡派的人走没多久,张太后便中毒倒地,拿了牌子的宫女要去宫中请太医,却被周中使拦下。就算周中使是为张太后着想,难道不怕耽误了时间,害的张太后丢了性命吗?

  她本来只是带了几分疑惑,但在听见周中使吩咐宫娥走玄英门进宫时,这疑惑便加深了几分。只因那玄英门虽与太医院离得不远,却不是最近的,若要从玄英门进太医院,只怕要多花上两柱香的时间。

  周中使一向对张太后忠心耿耿,若不是叛变了特地想置张太后于死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张太后的局。

  这情形下,唯有张芒逆,才会使张太后不惜以健康为饵,也要将他引入局中。

  男人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叠好放在一旁的榻上,嘴角微扬,“不愧是我娘子。”

  “你们十五日那天,准备做什么?”李汀南问道。

  “十五日那天,你随我一同前往泉县,便什么都知道了。”

  见他不愿意说,李汀南也不想多问,侧身躲过男人的拥抱,大步走到了书桌前。

  苏宇有些手足无措,紧随其后道:“泉县那几个开满秋荷的院子是张芒逆的,院中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十五那日,圣上携百官一同去那院落赏秋,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搜一遍院子,西南便不缺军费了。”

  李汀南没有理会身后的叽叽喳喳,只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而后将墨吹干,折了几折递予苏宇,“你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我信你。”

  这一句“我信你”倒把苏宇逗乐了,他在李汀南这,心情向来是写在脸上,本还皱着的眉头当即染上了笑意,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纸条。捏在手里还不够,还轻吻了那纸条一下,揣到了心口处。

  将这一系列动作收在眼底,李汀南淡淡道:“今日在寺内发现一处蹊跷,还请夫君回城时,将这纸条送给我父亲。”

  苏宇脸上有一瞬僵硬,不过很快又被其他情绪掩盖,“娘子厚望,为夫绝不会辜负娘子!”

  李汀南拾起榻上的桃木簪,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寺内有什么蹊跷?”

  苏宇大步向前,强行挤上了贵妃榻,“我信娘子。”

  见自己刚说的话又被苏宇回了过来,李汀南轻笑一声,将傍晚在佛堂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你觉得会是巧合吗?”李汀南问道。

  后者沉默了一阵儿,摇摇头,“生辰相同,姓名相同,就连仙去的年份也相同,依我浅薄的经验来看,这世界上只怕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我昨天去了趟仁寿宫,主殿依然是重兵把守,路过时险些被发现。”

  李汀南挑眉,“……你该不会去了春粉殿吧?”

  两人离得近,李汀南的头就靠在苏宇的胸膛旁边,故而能感受到他因浅笑,胸腔内发出的微微地震动。

  “真是心有灵犀,怪不得他们都说我和娘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来不及深究他们都是谁们,李汀南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苏宇沉默半晌,从袖中掏出一支雕着鹤的簪子,“这是你的?”

  李汀南接过,仔细端详片刻,摇摇头,“如若没看错,这上面雕着的是白头鹤。”

  “白头鹤,其寓意是夫妻双方白头偕老。”苏宇补充道,又见怀中的人不断朝自己投来视线,又道:“来之前刘青湖告诉我的。”

  “这发簪有什么怪处吗?”李汀南反复看了几遍,也没从上发现什么机关来。

  苏宇眸色沉了几分,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似的,将话在嘴中咀嚼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咬牙道:“这发簪既在春粉殿,又不是你的,那会不会是岳母的?”

  回想春粉殿只有自己和母亲居住过,便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兴许吧,看着上边的痕迹,应当是有年头的东西了。”

  “这簪子当是一对……”

  “你今晚怎么如此委婉?”

  “……”

  两人惧是沉默,李汀南将他往旁推了一推,起身要往内室走去,“若是无事,侯爷请回吧。”

  苏宇已经习惯了她有事夫君,无事侯爷的叫法,心下稍稍叹口气,“我听闻,太后与岳母感情甚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太后对岳母,或许不是纯粹的友情。”

  这想法实在是惊世骇俗,苏宇说完又解释道:“我昨天在街上听到些与岳母有关的风言风语,心下起了疑,便趁夜潜进春粉殿,在妆匣中发现了这支簪子。”

  李汀南起身的动作凝滞住了,心下百转千回,一时间往日未注意的细节纷沓而至,不断地冲击着她。

  为何张太后会时不时对着她肖似母亲的眉眼出神,为何会在她张开后越发关照李家,又为何会亲自为李府绘制府牌,上一世又为何会强逼着她入宫……

  诸如此类,枚不胜举。

  府牌上的冬紫罗,以及它象征强烈的占有的花语,都是张太后隐晦的扭曲的爱意。

  “……你”,手心处忽然感觉到硬物,拿起一看,原是初进门时,苏宇拿在手中把玩的桃木簪。

  “那这根簪子呢?”李汀南问道。

  只见面前的男人神情多了几分疑惑,“这簪子,不是娘子的吗?”

第57章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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