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67

　　姜慕知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而在私人医院的清创台上，贺东广正在处理他受伤的胳膊，那个跟姜慕知同岁的青年仍旧惊魂未定，原本年轻俊朗的明星脸，现在看上去也不知道比真实年龄要憔悴了多少。

　　姜慕知对他产生了一点可怜的情绪，不过很快就被愤怒盖了过去，贺东广所作所为完全是自作自受，现在还需要团队一批人跟在他身后擦屁股，实在是没有办法令人同情。

　　姜慕知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思考了一会，直到贺东广在护士的陪同下从屋里出来，幸而这家医院口风比较紧，要不然以贺东广的情况，现在他的大名就该在热搜上挂着呢。

　　“姐。”贺东广走到姜慕知面前，他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姜慕知眼看着他又准备故技重施对着自己道歉示弱，一下子没了耐心，打断他：“行行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一套你觉得有意思吗？”

　　贺东广话说了一半卡在嗓子眼里，他张了两下嘴巴，似乎还准备说什么，但看见姜慕知实在面色不善，便也作罢。

　　姜慕知已经跟负责Glowing D业务的团队取得联系，那一大票打工人都因为贺东广一个人的问题，不得不深夜爬起来准备公关通稿。关于这些，姜慕知也不打算跟贺东广重申，毕竟面前这个人原本就不把别人的时间当时间，要不然也不会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现在，就剩最后一步。

　　姜慕知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你跟我去检验科做个毒检。”

　　“什么？”贺东广猛地看向姜慕知。

　　“做毒检。”姜慕知重复了一遍，不耐烦道，“你看我干什么？到时候记者问起来，直接拿出一份毒检报告比什么都强。”她在刚才已经大概思考出解决问题的思路，首先，隐瞒贺东广出现在派对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后续能做的，就是将影响降到最小。

　　公众在整个新闻事件中最在意的是什么？

　　贺东广到底有没有吸毒。

　　这是一条钉死的红线，姜慕知非常清楚，只要贺东广碰到了这条红线，哪怕是一点点都足够致命，而想要将他从这潭沼泽里拯救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让他远离这条红线，剩下的问题都好解决。

　　没有什么比一份当晚及时的毒检报告更有说服力了。

　　但贺东广竟然拒绝了姜慕知的提议。

　　“我不做。”他的脸色比刚才装出来的还要苍白，五官都是紧绷着的，他扭头就要往出口的方向走，“我不做这个，如果需要的话，就让医生开一份出来。”

　　姜慕知被他的说法震惊了，她拽住贺东广的胳膊，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电视剧里那种只手遮天，说一不二的大明星大少爷了吧？！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谁给你造假？！”

　　贺东广撇开头，不说话。

　　姜慕知彻底火了：“今晚这个检查，你自己去做也是做，要不然我们就拖到公司来人，我让他们压着你去！”

　　姜慕知话音落下，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贺东广忽然转头向外跑去，那副狼狈又慌张的样子，是姜慕知从来没见过的——要知道贺东广这个人最爱慕虚荣，也最珍惜自己明星的头衔，就算是性格烂得要死，也没有真的当众做过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但他现在竟然就这么跑了。

　　姜慕知在那一瞬间，脑袋里忽然闪出一个想法，追了上去。

　　在电梯口前面，姜慕知抓到了贺东广，直到她将他抵在墙上，刚准备威胁的时候，抬头一看，贺东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了眼泪，他破罐子破摔，哭出了声音。

　　姜慕知心中的想法被印证得更加厉害，她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吸了？”

　　“说话啊！”姜慕知的手按在了他的领口，怒道。

　　贺东广的脸现在彻底哭得不能看了，五官全部团在一起，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他在姜慕知的注视下，哭道：“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求求你……”

　　姜慕知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仍旧被震惊到几分钟没说出来话——说到底，Glowing D现在再怎么有问题，也是她自己带出来的乐队，她对贺东广的印象，还有一部分是那个刚从校园里走出来不久，年轻又有斗志的青年，虽然有野心，但也足够努力来为自己争取一切。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她揪着贺东广衣领的手松下来，不再看他。

　　但贺东广还在恳求她，在他的想法中，姜慕知一直是个很厉害的经纪人，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姜慕知总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她是个护短的，只要是招进了B组的艺人，她都能够尽全力护住他们。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包括崔启在内，公司里有不少人看不惯姜慕知的行径，他们总觉得姜慕知为人太过有棱角，但在她手底下带着的艺人却没有谁挑出她的不对。

　　“姐，我是有错，但我也是被人教唆的，是崔启让我去找Abel的，如果没有他，之后也就不会有那些事情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想单飞的事了，我以后……”

　　姜慕知将贺东广扒在她衣服上的手丢下去，说：“你走吧，先回家睡觉。”她说得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贺东广焦急问道：“姐，那能解决吗？我回家要待多久，我后天还有个通告，你什么时候让丁妮来接我……”

　　“不。”姜慕知摇了摇头，“你回家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吧，公司救不了你。”

　　随后，不管贺东广再怎么哀求，怎么叫她的名字，姜慕知都没有再回头，她自顾自坐进自己的汽车里，在愣了好一会神之后，终于拨通了卢任矢的电话：“卢总，让咱们公关换一个方案准备吧……”

　　公司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种深夜紧急会议，大部分人都是从床上被喊起来到公司，听完姜慕知叙述的情况，现场哗然。

　　贺东广这一出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MILLION WAVE之所以能够做到今天这个程度，除了对市场的敏锐嗅觉之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不该碰的底线绝对不碰。

　　如果他们今天包庇了一个污点艺人，那么这就是在告诉所有艺人，公司是允许他们犯错的，而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只要沾上那个东西，就是职业生涯的结束了，法律不允许、公司不允许、市场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将贺东广与公司形象进行切割，会亏损多少钱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尽管身心都很疲惫，但姜慕知没有半点睡意，她的大脑在短时间之内承受了太多冲击，神经始终保持着亢奋的状态。

　　就在她坐电梯到21楼准备左转进门，忽然意识到2102的房门还开着，也许不是故意的，因为门是虚掩的，有暗淡的光从门缝溜到外面，姜慕知听到了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简绍从还没睡吗？

　　姜慕知推开门，往里面张望。

　　她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简绍从那张阴郁的脸，没由来觉得很担心，虽然有时候她也热衷于逗弄简绍从，但并没有准备真的让他误会自己和别人有染。

　　“简绍从？”她意思性地敲了敲房门，“你还没睡吗？”

　　室内再次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简绍从的身影出现在玄关靠后的位置，他安静地看着姜慕知，眼神带着一种令人陌生的侵略性，似乎在等待姜慕知先开口。

　　“这么晚没睡，你在干什么？”姜慕知向室内探了探头，发现房间里竟然堆满了各种书籍和乐谱，抽屉、柜子的门全部打开，像是遭了贼一样。

　　简绍从盯着姜慕知，缓缓开口：“我在找一张手稿，之前写的第一首钢琴曲。”他的声音低而沙哑，跟平时那种清冷的语调很不一样，姜慕知说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简绍从，似乎更能够让人燃起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

　　“你不是说已经丢了吗？”姜慕知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简绍从说，“我忽然就觉得它必须被找到，新曲子不管怎么弹、怎么弹都没有我想要的感觉……感觉就是不对！”他最后一句话扬起了音量，目光死死盯在姜慕知身上，重复道，“感觉就是不对。”

　　姜慕知走上去，抓住他的手：“你冷静点，大半夜为什么要逼着自己想这些，又没有人催你交新曲子。”

　　简绍从深吸一口气，他回握住姜慕知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随后，简绍从忽然低下头，将脑袋抵在了姜慕知的肩膀上：“没人催我，是我自己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