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人鱼13
冰冷的液体没过脚踝、小腿……脖子、头顶，笨重的防护服拉着她往下坠。
终于，在过了十三个日日夜夜又七个小时后，她抛开了玻璃的阻碍，又一次如此近地见到了它。
它真的，好美！
比她此生见到的所有山川星辰都要美！
即便在玻璃外，她看了它那么久，她依旧会被它的容貌震撼。
好久后，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在此之前，她明明想了无数不会唐突佳人的开场白，最后却只呆呆地朝它招了招手，发出声音后，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变得如此干涩沙哑。
“你好啊，我叫樱，春野樱。”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声音从喉咙发出，打在玻璃面罩上，又回荡了回来，就好像是她在跟自己说话一样。
樱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防护服是隔音的。
也就是说，它听不到她的声音，她也听不到它的。
她呆了呆，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对了，她想起自己今天进来的目的，正想把东西拿出来，才发现东西在衣服口袋里，根本拿不出来……
樱抿了抿唇，按下胸口的一个按钮，防护服瞬间如泄气的气球般松垮下去，与头盔闭合的地方也自动开了道口子。
她沿着口子，将衣服扯开，“啵”一声，头盔被她摘下，扔到一旁，防护服也被她三两下脱下扔开。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有点发泄的意味在里面，口腔里储存的氧气不小心“咕噜咕噜”冒了一些出去。
外面似乎在吵吵嚷嚷着什么，但她根本听不见，也不在乎。
她从口袋里将东西拿出来，手掌摊开，是一颗圆滚滚的红果子，是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细心照料，小心浇水施肥，控制光照时间后，那颗野果子树长出的果实。
她尝过一颗，很甜很甜，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甜，她就想着，一定要让它也尝尝。
她觉得，它一定会喜欢的。
樱望着它，它也望着樱，一人一鱼都没有动，最后是人鱼扭开了脸，拒绝了。
樱的心情瞬间低落到了谷底，不喜欢吗？
可是，下一秒，她就被它的耳朵吸引。
那是它的耳朵吗？她也不太确定，不过确实是长在人类耳朵部位的地方上。
有巴掌大，半透明的，隐隐透着点淡蓝色，很薄，形状到是有点像鱼鳍，但质感更像是水母那条长长的柔软的带状触须。
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忍不住伸出了亵渎的爪子，心尖尖都因为这小小的犯罪感而在激动地颤抖，甚至那擂鼓般的心跳都快要把耳膜震破了。
手一点点靠近，就在快碰到时，她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眸子，那眼睛就像深海漩涡般瞬间将她的心神吸了进去，美得窒息（字面意思）……
没有氧气的樱渐渐失去意识，忽然她感觉到周身那些绿色死水轻轻波动起来，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将她的身体推向了上面。
“哗啦——”
一接触到空气，求生欲就让她下意识扑腾出水面，双手扒在玻璃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
同一时间，下面发出了一阵阵剧烈的欢呼。
“她成功了！她成功了！A号居然真的没有杀她，甚至还救了她！简直就是奇迹啊！”
一群老大不小、平时工作严谨呆板的研究员，全都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等樱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爬出玻璃笼子，回到地面大声喘气时，老人在他人的搀扶下，走过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笑道：“恭喜你，你成功驯服了一条人鱼。”
樱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她很不喜欢这句话。
不过，就算她驯服了一条人鱼，也没什么不同，研究还是要继续，每五天一次的大抽血也是依然照旧。
她每天忙完后，都会跟它说话，即便它什么也听不到，但樱还是乐此不疲，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块小黑板和粉笔，每天写写画画，然后给玻璃那一头的人鱼看。
“上次我出研究所，看到了很漂亮的花，本来是想摘给你看的，可是那样对那朵花就太不公平了，毕竟它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地长在不起眼的地方，独自开放了。”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画给你看……啊，糟糕，忍者没有画画课，我画的不好，你不要介意啊。”
“唉，真可惜，要是佐井也在就好了，他画画可好了，还能把画变成真的，有他在，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画给你看了。”
……
她跟它聊的东西不一，有时说说今天遇到的趣事，有时说说她过去的经历，即便没有回答，她也依旧说得津津有味。
但这些奇怪的举动，有时候会引来别的研究员的调侃，他们会说：“又在跟你的小人鱼说话啊？”“好像你的小人鱼都不怎么搭理你啊？”
樱不喜欢他们用“你的”来形容它，可是它被关在笼子里，它既不是她的，又该是谁的呢？
它明明那么可爱，在她述说时，即便听不到，也会用它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静静地望着她；在她说到高兴时，它的目光会变得柔和；在看到她的画时，会嫌弃地移开视线……
它明明那么乖，每次被电击时，它都只是默默地，默默地忍受，再默默地醒来；每次被抽完血，它都只是虚弱地将头靠在被铁链吊起的手臂上，胸口随着呼吸浅浅的上下起伏……
人鱼担心的目光，让樱从思绪中惊醒，她笑了笑，却有些勉强，她很抱歉地看向它：“对不起，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我先回上面休息一下，明天见。”
升降机的门，打开关上又打开，樱有些意外在门口见到多日不见的艳阳，她朝她笑了一下，当做打招呼，便准备绕过她离开。
艳阳却在她身后缓缓开口，声音淡淡的，有点冷：“你不要再去见它了。”
樱停住脚步，转身看她，眼神里透着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艳阳抿紧唇，声音加重了一些，强调道：“那就是个怪物，它会妖法，你已经被它迷惑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要再靠近它，不要去见它！”
樱更疑惑了，同时她也不喜欢她用“妖怪”来形容它，她皱了下眉，但语气还是温和的：“谢谢你的劝告，我会参考的。”
说完，她转身就打算离开，却被艳阳抓住了胳膊，她变得很是激动：“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吗？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没有执迷什么，我只是希望它稍微能过得好一些。这样，也有错吗？”
“然后你就会开始心疼它，会不舍得它再待在那个冰冷的笼子里，最后，你就会为了它与大人为敌！”
艳阳一字一句，步步逼近，樱被迫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她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樱的心底深处，让樱无法反驳。
“你以为是你驯服了它吗？”艳阳轻声吐露，她比樱高半个头，整个人形成强烈的压迫式包围，语气笃定。
“其实是它驯服了你！”
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艳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艳阳眸色闪烁了一下，下一秒，眉眼又瞬间冷下来，语气生硬：“我只是不想吡兹连大人凭空多个敌人。”
“真是这样吗？”樱反问，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艳阳却莫名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她皱了皱眉，重新恢复了那冷若冰霜、坚不可摧的模样。
“如果你胆敢威胁到吡兹连大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艳阳丢下这最后一句狠话，果断离开不见。
待人离开很久后，樱才轻轻吁了口气，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屋外发出嘈杂吵闹的声音，就是有隔音板都依稀可闻。
樱被吵醒，利落翻身起床开门，就见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推着一辆辆急救床从她门前走廊穿过。
她跟上一辆，帮忙一起推，并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研究员看到她的粉发，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好像是哪个小国发生了叛乱，向我们村借了忍者去镇压，这些应该是受了重伤送回来的。”
来到升降机前，那名研究员制止了她的进入：“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就行，春野小姐回去休息吧。”
“可是我也是医生啊，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樱话还没说完，门就合上了，她找到下一台，却还是被拒绝了。
忽然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拉开被单，是春生的师父！他的手臂被利刃整个都切掉了，只用绷带简单的做了止血，如此潦草的救治让樱直皱眉头：“你们这样，会让他的伤口坏死的。”
推车的研究员却不以为意道：“没事，都一样。”
樱立即想起她现在正在研究的蓝色药剂，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你是说那个药？可是那不是还没研究完成吗？直接注射进人体，他会死的！”
研究员随口答复：“不是你研究的那个，那只是个副产品……”
他正说着，突然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见来者那身短款和服，研究员立即低下了头，默默将急救床拉进了升降机内。
樱要跟进去，却被艳阳阻拦：“接下来是我们雾隐村的机密内容，外人不得观看，抱歉了，春野樱小姐。”
樱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这个研究所一直还对她隐瞒了别的东西，但显然，现在不是硬闯的时候。
然而，第二天，她要再去找人鱼时，升降机却显示她没有权限，无法进入负二层。
她立即找到艳阳，质问她是怎么回事？艳阳却好似早就猜到她会来，从容淡定道：“救治还在继续，很抱歉，这些天您都不能去见它了。放心，救治很快的，您的小人鱼很快就又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您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