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47
白温景从来没和她说过，白璇也从来没有提，大概是知女莫若父, 这么多年了，白璇什么时候想跑出去玩，白温景一眼都看得穿, 没有一次错的。同样的, 白温景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要在什么地方等着她，白璇心里也再清楚不过。这日久天长才有了的默契, 比起刚开始的两边都不自在，更让人觉得亲近。
一路上两人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但回去时还是将至天明了，山庄门口秋扫落叶冬扫雪的老伯已经拖着他那把大扫帚迈出了庄门, 远远地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还向她们招了招手, 往前走了好几步。
白璇脱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刚从山庄里出来的一个小厮，从怀里拿出方才在庙会上买的几块油纸包好的点心，塞进了老伯手里。
老伯慌忙接了，连道：“折煞了我这一把老骨头。”
白璇出去的时候经常会带着东西回来，吃的也有，一些小玩意儿也有，都分给了山庄里的下人，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难得一份心意是真的，毕竟从小她身边的也就是这些人，又都待她亲近，也对白岚好，哪怕是白岚在山庄里过得最艰难的几年，也没有像有些见风使舵的人一样轻视她，这才是难得的。
白岚见她还不打算进庄，在后面催了她两句：“我们快回去，再不走天就要亮了，去晚了练武场又要被师父训。”
白璇这时才心道不好，白温景许了她们两天假，无须去上早课，可今日已是第三天了！
她赶紧拽着白岚就往进跑，白岚笑了笑，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庄的，但即使这样也到底还是心虚，尤其是在自己的小阁楼前看到白温景的时候，白璇觉得自己立马怂哒哒了。
“爹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温景没作声，只叹了口气，昨晚白璇她们走了不到一刻钟他就派人跟出去了，但也没想到居然能在外面玩儿到这么晚，一开始白璇才八九岁时还好，白岚也不敢带她去的太远，她自己也知道外面危险太多不敢乱跑，现在倒好了，一个两个也长大了，也多少学了一身武功，再没有什么顾忌的。
“你们两个先去换衣服罢，这一身的寒气。”
白璇咬着下嘴唇傻笑了两声，白岚在一旁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
白温景本来还是忍着的，最后也实在是没忍住，也笑了笑，伸手捏了下白璇冻红了的耳朵，道：“别傻站着了，都去吧，换好了衣服到前厅里来用饭，我还有事情要和你们两个说。”
他话音落了，白璇就和白岚拉着手跑了，跑到了阁楼上一起趴到窗边看了看正在往回走的白温景。
白温景常穿一身玄衣，这样远看过去，背影在满园白雪里显得有几分肃杀。
白璇撑着下巴，现在她个子也高了，虽然还要踩在箱子上才能探到窗边，但已不能悬在那儿提着脚晃了，却忍不住有小动作，伸着腿要用脚尖去碰旁边的白岚。
白岚原本看着外面有些愣神，被她碰得猛然间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白璇问她：“你说我爹爹怎么整日里都是这样一身玄衣？换个青色蓝色，不都不错么。”
白岚记忆里白温景原先并不是这样的，好像是从兰容过世，又好像是从她爹娘过世开始，才变成了这样。不管是为了哪一个，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在放下，偏偏白温景却放不下。
白岚用指尖拨了拨窗沿上的一抹积雪，道：“大概是想怀念些什么。”
容园里的红灯笼还亮着，远远看上去那光有些朦胧，也不知是因为天还未亮，还是因为这漫天未散尽的雪雾。
白温景这十余年都没有再续过弦，即便是在现代，自己的爱人那么早就去世了，大概也总会再喜欢上一个其他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人生漫长，那许多年的岁月，朝朝暮暮都自己一个人度过，未免也有些寂寞。可白温景却偏偏没有，他一生就只爱了那一个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无可替代，除却巫山不是云。
白璇往白岚那边蹭了蹭，和她肩挨着肩，胳膊贴着胳膊。
“岚姐姐，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何我爹能把我娘放在心上那许多年，不但不忘，反倒越记越深了。”
可是白岚也不知该如何说，白温景这个人，是她的义父，是教她养她这么多年的人，是所有人眼里济世救民的豪杰，可除却了这些，白温景最让她佩服的就是他对兰容的感情。
这些年里她说不上真的喜欢过什么，也不懂什么样的就叫喜欢了，但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倘若有一日能有幸遇到一个真的让自己心悦的人，那一定要像白温景对兰容一样好，把生前死后，无数的春秋朝夕，能给他的爱都给他。
但是这样一想，让她有过这样想法的人，却从来只有白璇一个，只可惜了，她们俩都是女子，这自然不是对心上人的心悦之情。
白岚迟迟没有答话，白璇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白岚却反问她：“你觉得是怎样？要是有一天……你有了心悦的人，也会像你爹爱你娘一样么？”
白璇有些苦恼，她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她原来的世界，于感情都很迟钝，遇到一个也许有可能喜欢上的人，来不及等她去慢慢了解，就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所以这些年来也没有过算得上多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过要是遇到了像我爹娘这样的事，我大概不能把那个人记上那么多年，一开始要日思夜想他，后来时间长了，音容笑貌都在脑海里淡去了，爱与不爱也无甚可说。这样记着一个回不来的人，我已经见过有多难过了，就不想再去重蹈覆辙。”
白岚愣怔了一会儿，撑着窗沿将身子探出去了一些，伸手从最近的一株树上折了一枝不知名的玉色小花下来，给白璇簪在了发间。
“要是将来你会遇上这样的事，我才不让他那样拖着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去把你带回山庄来。”
白璇看着她笑了，连眼底都是笑意，阳春三月一样明jsg媚。
两人耽搁太久，雪柳都敲门来催了。
“小姐，岚小姐，再不去庄主都要派人来找啦。”
白璇应了声：“马上过去！”便和白岚赶紧将昨晚的衣服换了下来。
去到前厅的时候，桌上的菜都已经摆好了，白温景正命人泡一壶碧螺春来。
白璇没有洗手，就拿了一块酥饼吃，被白岚拍了下手背，结果她也没放下，还舔了舔手指。
白温景扶额，道：“别闹了，还有正事要与你们说。”
白岚问道：“义父，可是沈叔父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白温景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他命左楼去关上门，然后道：“不只是鸣沙阁，山庄姑苏分舵那边也出了事。”
白璇闻言惊了一下：“姑苏分舵紧挨着临安都城，也有人敢做手脚么？”
白温景道：“朝廷这几年越发不济了，若是从前多少还有人忌惮，现在谁还会顾忌那样一副破皮囊，垂死挣扎大厦将倾罢了。你们可还记得前年从分舵过来的那个老管家？”
白璇和白岚都还有印象，便点头说记得。那个老管家是许多年前就被安排到姑苏分舵的，也是白温景最忠心的属下之一，只可惜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医，又离家多年着实思念家乡，白温景便派人送他回乡养老了。
只是明明一个月前还依然有气力写信寄来山庄，却没想到就在几日前竟被人在分舵附近的一条暗渠里发现了他的尸身，被怪模怪样地套上了女子衣装，背后赫然是一张青黑的人面，远看似乎还在狰狞地笑。
“后来派人仔细查看，发现那人面之毒竟然越发的深，之前鸣沙阁那边不过是能看出人面的样子，这一次形状清晰可怖且不提，中毒之深已将背上整片皮肉都从骨子里溃烂掉了，却不知是何人竟下此毒手。”
白璇还记得那个老管家向来待她很好，上次来时也给她带过许多姑苏特产，面目慈祥，操劳了一生本该安享晚年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惨死，心里实在不好受，也没有再动筷子，一时间味如嚼蜡。
她问道：“那爹爹要去姑苏看一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