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ge03·喑哑的低音管6
“指挥官？”
哨兵沉默了一下，脸色难看地关掉了所有窗口。
“巴特沙八成要被引爆，ISR那群疯子……能跑多快跑多快，我闻到了an弹的味道。”
人工智能陷入了沉默，在它的程序里也不存在如何回应这个话题的设置。而它也不需要去质疑飞船主人的判断——起码在它的数据里，哨兵五感的敏锐程度相当值得信任。
最后，人工智能默默在面板上打出一行字。
“疯狂的ISR。”
——————
‘……是ISR。’
陈霄从身边的女人思维里读到一句话。
那个急匆匆一路杀人救人又赶着进入太空的少女救到的人不多，只有三十多人勉强跟上了少女的速度。不过对于这艘小飞船，这个数量也就是填满了一个大舱室。
少女上了飞船就进了操作室。那个回应过她的电子女音把茫然的人们引进了大舱室就安静了，只留下一群被突发事件冲击得还没什么反应能力的人。
没人想说话，舱室内部的电视也没打开，整个舱室只有间或几声忍不住的哭泣声，静得毛骨悚然。
而对于陈霄，这个舱室则是挤满了混乱的声音，比之前身在袭击中心的时候更甚。
向导尝试着收回感知，但大概是因为精神连线一方死亡的冲击，一次次尝试都徒劳无功。随着急速远离巴特沙，感知的扩散反而逐步增大。
就像是感知有了自己的思维，完全不肯承认链接对面的人已经不再可能思考一样。
也正因为这样，陈霄才能听见身边女人在心中不停重复的低语。
‘……是ISR……是ISR……我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啊，是ISR啊。
陈霄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几乎好笑地发现自己心里毫无波动。
ISR组织的……简直是套上这个名字就完全能理解这场袭击的一切前因后果。可怜伊洛尔星域了，根本没想过同样信仰也没逃过吧。
而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不过是过去在新闻中看到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只是……
——只是 。
——只是从没想过，新闻中的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英杰在陈霄怀里终于止住了颤抖。男孩儿轻轻拽了下父亲的衣服，在父亲低下头的时候伸手，一点一点试图擦掉父亲脸上已经凝固的血液。
“……不用。”
陈霄抓住了儿子的手，开口说话之后又顿了顿。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陈霄只好咽了口吐沫试图润了润嗓子：“一会儿有水的话，我就自己洗。”
陈容声默然地收回手，没有向父亲询问可不可能有水的问题。男孩借着收回手的动作在父亲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重归沉默。
只是外表的重归沉默。
在心里，男孩儿一遍一遍向父亲重复：“妈妈在哪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假如林娜听见了男孩儿心中的声音，她会直接回答：“接下来巴特沙会直接被炸掉，你们会在上等席直接看见星球毁灭的样子。”
哨兵现在一点儿管理那群幸存者或者说遇难者的心情都没有，只是简单粗暴地下了几个命令禁止他们往重要区域就蹲在操作台前倒数时间。
倒数巴特沙被炸掉的时间。
猫头鹰老老实实地落在少女头上，战斗中尖利诡异的笑声换成了轻微又不安的咕咕声。一人一鸟都闭着两只眼睛，谁都没去看已经被九在空气中打开的实时监控视频。
——安装antimaster……反物质弹的技术要求一点儿也不高，但是ISR应该会先选择向全世界宣告之后再启动……不然只是一个星球的炸掉根本不符合他们平时的需求。
在光幕上，巴特沙还是带着迷蒙微光，由金紫色和水色交织出的星球。它在太空中安静缓慢地旋转着，是颗色彩奇妙地融洽又瑰丽迷人的宝珠。人类在它身上进行的一切改造，都掩盖不住星球本来的光彩。
——同样，为了成功转播，爆炸范围会被控制在第二环转播以内或者为了效果放开到第三环转播基站卫星上。再加上之前的预告时间……
来自巴特沙的世界性会议转播突然变成了恐怖袭击，但新闻传播的信息却没有中断。携带着枪声和哭喊的信号从巴特沙出发，以超越人们想象的速度从伊洛尔星域的边缘向整个宇宙扩散，出现在所有相应频道的电视台上。
——现在是宇宙通用时间下午五点二十三分，ISR对整个星球完成初步控制大概要到八点或者九点，两个小时……不，七十分钟后必须启动瓦普跳跃，不管到时候距离不够会带上什么玩意儿了！
光幕上，飞船一艘艘冲出巴特沙的大气层，有大有小，慌乱到不辨方向。在没有声音传出的太空，这种只用眼睛都能看出来的慌乱和星球平静的旋转对比出黑色幽默的味道。
——落点……
艳丽紫色的眼睛猛然睁开，视线落上层叠光幕最后的星图，先是停在利马斯特星域，在长久注视之后却是又转向了巴特沙附近危险的交界区。
——……安全第一。
——辛辛苦苦救了人，别最后一哆嗦失败了。
林娜鼓了鼓脸颊，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
“六十四分钟后进行超空间跳跃，落点пользу-14。现在给那些倒霉鬼送给养，不用太多，一人一管压缩营养膏。”
饿不死就行了，待遇太好可不一定就会老老实实的。
“然后准备晚餐。”
哨兵习惯性地敲敲操作台，然后身姿轻巧地从自己蹲坐的舰长椅上跳下来，脚步轻快地向被自己当做起居室的舱室走去。
“cc在起居室吧，我直接过去。”
话音未落，人工智能的电子女音立刻接上：“抱歉，指挥官。西茜娅不在起居室。”
“哦——诶？”
艳紫色的眼睛顿时瞪成圆圆的形状：“cc她不在起居室？！她……她现在在哪儿？”
“在收留遇难者的舱室。”
——————
舱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人们仿佛毫无察觉——除了坐在门边的几个人，可虽然他们反应已经够大，舱室更里面的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陈霄抱着儿子猛然退后了几步，在几乎要踩到身后人的时候突然被支撑住了。
那不是人类的手的触感，更近似鸟类的羽翼。
不过这已经不是陈霄脑中最先处理的信息——和其他几个意识到舱门处变化的人一起，男人呆愣在了门对面女子面前。
女子沉沉黑暗的眼睛扫过几个人，最后对上了陈霄的眼睛。
伴随着自己背后犹如风声的鸟鸣，陈霄只觉得神志恍惚……
“西茜娅！”
灰发的少女从走廊另一边冲了出来，攥住了西茜娅向陈霄伸出的手。接着少女直接把女子拉到了背后，没什么好气地看向舱室里终于全部注意到来人的遇难者们。
然后一阵沉默。
“……有表自己对一下，六点钟发食物，条件有限都是营养膏。”
哨兵难看着一张脸，头顶盘旋的精神向导也配合着叫了几声。不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少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等舱室整理结束，青霜号的人工智能会给你们分配房间。”
“青霜号人工智能型号是52A，所以别想着能在这里闹事。”
“等我们与外界能建立正常联系后会帮你们联系，就这样。”
一顿一顿地把话说完，少女拉着西茜娅转身就打算走。也就在同时，躲在房间最里面的一个人颤抖着声音把话说出了口。
“那……你呢？你是谁？你……你是不是……”
“我是谁？”
艳紫色的眼睛转回来，少女脸上带着一点儿近乎恶劣的笑意。
“我是青霜号上唯一的哨兵。换句话说，这艘船就是我的领地。就这么简单。”
“还有，与其问这种根本没意义的问题，不如回头看看巴特沙会发生什么。”
“我可难得给出这么诚恳的建议，听不听——真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然后哨兵终于成功把那个美丽的女人拽出了房间。在她们离开的同时，舱室门迅速放下，整个房间重新封闭。
另一侧的舷窗内窗同时升起。
不知道是做了光幕投影还是舷窗正对着巴特沙，人们正正好好能看见现在依旧光彩摄人的美丽行星。
根本看不出他们几个小时前在这颗星球上遭遇了什么，那些袭击者在这颗星球上做了什么。或许那些仓皇出逃的飞船是这些的一部分，但是谁能看出这些飞船是出逃而不是正常往来呢？
人们终于开始小声交谈——当然，也没谁敢大声。就算哨兵向导的变异率只是十万分之三，但是人们总是知道他们的一些出名特点的。
就像是哨兵的五感都敏锐得可怕，隔着几重隔音墙都能听见硬币落地的声音什么的。
那么压低声音交谈总能好点儿，起码这种恭敬的态度不会惹怒一个哨兵吧。
但是……哨兵究竟是想要他们看见什么？
陈霄依旧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这个位置看向舷窗外面不太容易，但是能最早地领到营养膏和水。
哄着儿子吃完之后，陈霄也咬开自己的那一份，勉勉强强地吞进胃里。
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骚动开始从舷窗一侧传来。
当向导从缝隙中看向窗外时，正好对上了那逐渐黑暗的色彩——
美丽的双色珍珠旋转着，颜色逐渐淡薄，光华渐次消失，整颗珍珠一点点透出黑色，慢慢融入虚空……
那是一颗珍珠溶解于黑暗的样子。
那是行星毁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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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物质弹的爆发效果纯属个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