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之伊甸园的苹果一(金伊瑾)239

  慧能知晓风与幡皆是虚幻,却惹得弟子心旌动摇。世间大多数人执着于眼睛所见的外物,由此可见,人的本性根本不是固守清净。

  “我看她出去时,是跑着的,你欺负她了?”

  这个说法格外有趣,她恰当地发出了一丝笑声。骄阳拂面,不见温柔,只有滚烫热辣的晒意,没一会儿她眼睛便受不住的眯起来。苍冷的面容,泛起了一些红,如同屋外依稀的生机。

  这样的太阳在冬日实属罕见,尤其是四川这样的盆地。阴雨绵连,潮气四溢这应该是每一个生长在这里的人固有的印象,偶尔作美的天公,不是从未展现的神迹,更像是与命运抗争的小人物,创造了昙花一现的璀璨,又快速凋零。

  “金家小姐,我怎么会欺负?”她用手压在了《圣经》的封面上,随意得像是不经意间的动作,却刚好卡在了主教停住的脚步。她半转过头,对上了主教肥胖的肚子,于是抬起下巴仰视道:“打狗得看主人,叶大帅与教堂的关系,我懂。”

  主教没发话,圆润的脸庞是特有人种的苍老,他与神父同龄,但神父早在三年以前因病去世,而他却活了下来,印证了一句老古话,坏人活千年。她扯了一点嘴角,保证道:“不会过界。”

  主教带了点笑意,他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两下。她肩膀没有肉,只有嶙峋的骨头,包裹在不算厚的冬衣下,仍是硌人。主教的手恰好相反,宽大肥厚,像是一滩肉,油脂铺了满层。

  若是有火,油脂便烘得滋滋作响,醇香勾人。

  她脑中有了画面,面上的笑意又扩散了些许。金丝边的眼镜在耀眼的骄阳下一片反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主教的影子落在上头,像是个扭曲的镜子。主教的暗示很明显,男女那点事都掩盖在遮羞的衣服上,撕开便是一条软趴趴的虫——丑得令人作呕。

  而女人饱满的蚌珠也是如此,鲜嫩多娇,颤巍巍的如同冬日的第一朵雪花。干柴烈火的碰撞下,色授神与,世界都为之颠倒,同样黏腻的令人作呕。

  她伸出手,盖在了主教手上。看见他暧昧不明的笑容后,轻轻扫开。繁衍是动物的本能,人不管如何进化仍逃脱不了这个范畴之中,所以她可以适当地原谅一些这种越界的举动。

  “我以为动物只会在春天发情。”主教的脸色瞬间拉下,苍老的面容满是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像是腐木上长出的蘑菇——陈旧、乏味、带着霉气,又可憎。“果然潜力这种东西,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也能老骥伏枥。”

  他沉默了几秒,又笑起来。神职人员对待民众总有一套固定的模式,就像是骗子行骗,总是勾着你相信后才开始下刀。这是宰熟,教人信教也是如此。必定要有超出普通水准的面容,外表永远是打开社交的第一步,其次是如同羊水般温暖又潮湿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告诉愚昧的人——神行走在人间。

  但神从来不爱人,没有例外。

  “你说月亮皎洁无暇,但被人摘下来亵玩过,还叫月亮吗?”他笑眯了一双眼,眼尾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割,垂在颧骨胖和善又慈祥。圆润的脸庞和花白银亮的头发很接近画像中的上帝——但神不会老,所以他只符合人杜撰后的想象。

  “人死了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一样落下。这些不因为外物动摇的,就算短暂地被抢占过,不是它们自己,难不成还会变成蛆?”她哂笑一声,梨涡醉人,收起《圣经》后站直身。她已经长得很高了,但人种的基因仍是无可弥补,依旧要矮上一头。

  “天还未黑,不切实际的想法应当收收,白日梦太多上帝看了都要发笑。”

  她镜片下的神色未敛,漆点的眼珠沉沉,冰冷的像是一种爬行动物,随时会反咬一口。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比如一条蛇从破壳到捕猎,这是本能。

  金伊瑾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教堂的,走廊长且安静,只有她一人,但背后却像有恶兽追赶。等到站在骄阳下,热意真实的被肌肤感受到时,手上的黏腻才姗姗来迟。

  那半个苹果还被她捏在手中,紧张之下捏碎了边缘的果肉,流下的汁水带着果实的甜腻和馨香,无处不勾人。平整如同刀切的果肉已经泛着深浅不一的暗黄,再迟上一些待里面水分流逝,还会蔫缩,然后腐烂发霉,在这更早会引来无数蝇虫,哪怕是冬天。

  她脑中突然闪过那人舔手指的模样,过细的手指并不干枯,或许是胜在年轻,依旧白得充满生机。淡色的唇,红艳的舌,落在细长的手指上,像是蜿蜒盘旋的蛇,缠绕在手杖上。

  她盯了一会儿苹果,反手扔在地上。冬日本不该有鸽子,但教堂仁慈,给了它们温暖的庇护。这种打破生物习性的事,一时间很难定论好与坏,白鸽被惊起一片,又扑扇着落下,啄来啄去的争抢那半个苹果。

  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轱辘的又飞到了她脚下,红艳艳的外皮,一如圣经中描绘的禁果。她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踩下去——果肉粉碎,汁水四溅,卡在鞋底里又在步伐中脱出,然后被来往行人践踏得分不清本样。

  金家绵延了几代,住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洋房,还是传统的府邸。她下了黄包车,看门的人赶忙打开大门迎接。朱色的木门一如这府邸,每年漆是上了又上,厚厚的木门包裹在其中,腌制入味,靠近便是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漆厚还是木板更厚,更甚者都有。

  金府最早时并没有这么大,世代财富的积累让家主以钱财动人心,买下了相连的院子。打通墙后,不断地扩充,才成了如今规模的金府。她年幼时觉得气派,同样四角的天空,她就是比别人更能感受到阳光和雨露,还有自由的芬芳,等年长留学回来后,却又觉得麻烦。

  陈旧的如同被唾弃的封建礼教,又长又臭,也是这样把人死死的罩在其中。她走过已经光秃秃的花园,到了前厅,果然她父亲金城就在里面。她爷爷去世没多久,还未过头七,府上满是白帆,庄严肃穆地让她烦躁。

  她穿着西式的小洋装,镶着皮毛的领子包裹着脖子,白色的礼帽下还戴了一朵同色的花。这样的打扮在往日是不够暖和的,但今天天公作美,西式做派的炫耀又跃于心头,这点路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混着馨香甜美的汁水,有种发酵的馊味。

  “父亲。”

  她接过对方斟好的热茶,呷了一口就放下。他们家的椅子仍保留着古式的太师椅,宽大方正,抛得光滑的木板又冷又硬,和西式的松软的沙发完全不能比,若是平时她坐不了一会儿便会找借口离开,但现在她脑中全是那人恶魔般的呓语。

  “你见过奶奶吗?”

  蛇诱惑了夏娃,言语不多,却字字戳心,于是她选择遵从内心,吃下苹果。

  “你奶奶?”

  上了年纪的人大抵都一个模样,他们固有的思想难以接受开放的新潮,而传承下来解闷逗乐的法子也就那几种。金城不爱斗蛐蛐,但养了不少鸟,尤其是偏爱毛色鲜亮的鹦鹉,他说一句,对方学上一句,嘴甜的总能逗得他开怀大笑,瞧着倒是比她这个女儿还要亲些。

  他撅起嘴,发出咗咗的声音逗着桌上的鸟儿,另一只手还不忘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珠子,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但仍是回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好奇。”

  天国的伊甸园理应是极乐净土,但却有诱人犯罪的蛇。那么,蛇,是从何而来?

  “见过。”鹦鹉歪着脖子啄着艳丽的羽毛,这是鸟类再正常不过的习性,他却笑了。颇好的心情没让她多问,便主动解释道:“你奶奶神智有些问题,所以住在偏院静养,鲜少出来。小时候怕吓着你,就没告诉你,长大后你在外读书,更见不着了,一来二去也忘了这事。在你留学那儿会,她去世了,你母亲本想把你叫回来吊唁,但你爷爷制止了。”

  “说大洋彼岸的,一来一回耗时太长,人在棺材里也等不了那么久,就直接下葬了。”鹦鹉叫了一声,他满面笑容,甚至出了声,连带着手上的珠子都放在一边不盘了。伸出手指钻进笼中,揉了揉它的头。许是养久了记得人,它露出白色的阴翳,也蹭了蹭,很是亲昵。这场面若不是一人一鸟,倒格外父慈子孝。“你应该是不记得了,小时候你见过她,说来也奇怪。你奶奶虽然疯疯癫癫的,但看见你却安静得很,不吵不闹地只是抱着,瞧着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她捧茶的手指突然攥紧,指缘处压得青白,却比不上心头掀起的滔天骇浪。她没什么可问的,答案在脑中早就呼之欲出,但老古话却是说不见黄河不死心。但见了黄河,就真的会死心吗?

  “那奶奶——长什么模样?”

  金城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姑娘家在最好的年华不论美丑,总是有着别样的漂亮,他女儿算是其中翘楚,模样随了金家一脉,生得俏丽又端庄,和他这个爹若是上街,旁人都看不出一丝相像。

  “你奶奶可是个美人,你和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母亲也是。”

  她手一颤,再也握不住这滚烫的茶水,却又在茶盖要跌落时,手疾眼快的接住,凭白洒了一手。她没说话,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声音清脆悦耳,若是碎了又是一番光景。她说不出哪个更好,只知道伊甸园有蛇,若上帝真无所不能早应当知晓,若知晓便不会有夏娃亚当犯错一说,若不知晓,又算什么无所不能?

  她笑了一下,掩住了红肿的手,另一只取下头顶的礼帽。她知晓她的父亲,谨慎、多疑又奸诈,她的异常早就被他看在眼里,如果不做解释,他便会刨根究底地查到源头,如果解释,又会出延伸出许许多多要完善的谎言。

  她思考了一秒,半真半假道:“您知道秦作家吗?”

第94章 番外之伊甸园的苹果一(金伊瑾)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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