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自省226

  她本就睡得晚,现下被吵醒后头昏脑涨得厉害,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耳朵,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却听到隔壁也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不免驱散了许多。

  与钟楚泠不同的是,谢狸被寥糟心事叨扰,彻夜未眠,听得外面喧嚷,便披衣起身,想去看看外面清灵的声响源自何方。

  开门后,低低悬系在门口的风铃便映入眼帘。而此时恰好起了晨风,风铃声动,心跳不止。

  谢狸一手拢紧外袍,一手伸指触碰铃/口,他没有看见隔壁的窗悄无声息打开,一双眼正沉静地看着他。

  是谁心动。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谢狸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铃,便缩回玉雕似的手,而后合上了门,隔绝一帘风动。

  钟楚泠也适时收回目光,抱臂不语。

  今日谢狸托人向学社告了假,休息在家。钟楚泠也没出门,撑开窗子托腮看窗外风景。

  其实窗外并没有什么风景,那里只有一棵树。

  说起来,谢狸……不,谢安执会爬树这回事,钟楚泠在他装疯卖傻时瞧过一回,当时虽然被他疯魔样子吓到忽视了许多事,但她现今仍能记住彼时心头突兀升起的震惊。

  她在民间时,许多小门小户的男孩子,都被家人严格教养。不能说他们言行皆一丝不苟,但爬树这种不淑雅的行径,是绝对不允做的。

  哪怕当初谢太君提起谢安执小时之事的时候听过一耳朵,她也没想到谢安执真的会。

  或许他生来便不该是囚困在笼中的燕雀,而当初生养他的谢主君应当也期盼着他能无拘无束,自在一生。

  可谢家成为束缚他灵魂的囚笼,她也想着要囚禁他。

  没有人真的懂他心底的想法,或者说,没有人在意。

  尽管钟楚泠自诩她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但她心底的算量,她自己最清楚。

  谢安执当初崩溃叱骂她的话她还记得,因为他好巧不巧,直接戳破了她不愿承认的隐秘情思。

  她就是想用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将谢安执捆绑到她的身边,以满足她阴暗的邪欲。无论以他害她多年艰辛为由的报复,还是以解决他自毁倾向为由的假死筹谋,都是借口罢了。

  这些时日的靠近,也不过是为了填满他的生活,让他在她步步攻心下,让他觉得非她不可。

  妩娘受她的托,哪里是照顾谢狸,分明是监视他。

  这些,他都不知道。

  事态本按照钟楚泠的算筹下步步发展,她也能感觉谢狸在她出现后的改变,以及对她的亲近。这对善于攻心的钟楚泠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战利,她只是在等待最后收网真正得到他的那一天。

  昨夜应当是飞一般的进展,可她站在他对她微敞的心门前,却生生止了步子。

  她的出现是他畏黑时的光明,这本该是戏台上久唱不衰的救赎戏码,没有人会不动容,但她心里却突然觉得悲哀。

  他畏黑是因为谁呢?

  钟楚泠抓住了窗框,用力至指骨发白。

  她明明是施害者,可她却借着她压给他的阴影,成了他溺水的浮木。多讽刺的一件事?

  接下来的发展很好推演,无论谢狸想什么,他迟早也会在妩娘与钟楚泠日常予他的暗示中,对钟楚泠动心,而后嫁给她。往后余生他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的妻主会告诉他应该做的一切事。

  没有人告诉他可以自己再选择自己的命运,他的人生就只剩下无趣、和令他不再无趣的那个人,而不是自己终结无趣。

  钟楚泠松开被她紧紧抓着的窗,垂睫看去,手心一片红。似乎哪处被木刺扎入,没有骨肉震颤的疼痛,却偏偏让人难受到心口不适。

  她与父君都是执念成痴的人,父君使尽手段,如愿嫁给心爱的人,有了与心爱的人血脉相连的孩儿,他到最后为何会疯癫至饮毒自尽,甚至连那来之不易的孩儿都不顾惜?

  现今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难道便能保证日后结局圆满,永不落缺吗?

  钟楚泠不知道。

  她走神间,窗口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去,谢狸正站在窗外看着她。

  他来此处的这么多年,没有精神奕奕的光彩,平素总给人一种要死不活的病美人情态。现今他虽是一如往昔的沉静模样,但那双猫眼却亮得出奇,似乎尤其期待她答应他的邀约。

  他启唇欲言,钟楚泠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张干脆地关上了窗,隔绝那双光亮的瞳眸。

  “我……我感染了风寒,你离我远些,莫要被我过了病气。”

  被钟楚泠断然关窗的动作吓到,谢狸眼底难掩失落,听她那般解释,他暗自松了口气,关切道:“要不要去看大夫?我可以带你——”

  “不用了!”钟楚泠连忙道,“小病小灾,修养一阵便好。”

  “如此……”谢狸双手攥紧两侧衣摆,轻声道,“便不打扰你了。”

  ……

  “所以,你不想和谢狸在一起了?”钟箬婕摆弄着秦琼玉走时给她做的小玩意儿,挑眉看向愁云满面的钟楚泠,悠然道。

  “我只是觉得,如今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欺负他。”

  “欺负?”钟箬婕轻笑,“从前种种我不便评价,现今你只是带着别的心思接近他,喜不喜欢你是他自己的事,你又没有摁着他的头逼他喜欢你,又何来欺负一说?”

  “母皇,倘若让你住在一个村落,里面只有一个男子,你即便是成婚娶夫,也只能选他一个人,对你而言,这算不算欺负?”

  “这比不得,”钟箬婕又玩起了自己的指甲,“我们又没拘着谢狸的自由。”

  “其实都一样的。”钟楚泠空凉的目光看向窗外,因着视野受限,便瞧不见广阔天地,只能看见那棵树。

  钟箬婕收回手,微微偏头,示意她说下去。

  “他被我抹去了所有的记忆送到你的身边,便只像一张空白的纸,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去别的地方,也没有人告诉他天外有更广阔的风光。他的目光被局限于一处,他只能在这处抉择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所以,在他选择受限的时候诱他对我心动,这本就是欺负他。”

  “你又不是头一回欺负他,就这回良心发现了?”

  钟楚泠顿了顿,而后缓缓摇头,道:“我怕他像父君一样疯掉。阿狸寻死,绝不是谢家覆灭一个原因致使,倘若我还拘着他,保不齐哪一天,他又会觉得人世没意思而生了死意。”

  “那你想做什么呢?”钟箬婕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似乎钟楚泠的想法每一点都被她早早地预料到。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钟楚泠定定地看着她。

  “比起放过他,我更觉得你该放过自己。先理清自己的思绪再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钟箬婕粲然一笑,说道,“我不是你,不可能用我的想法点醒你。所以,你不妨自己先给自己更多的选择,去瞧瞧外面的天地,再想一想,你和阿狸,到底该何去何从。”

  钟楚泠明了了她的意思,报以同样的笑,说道:“看来母皇是要赶人走。”

  钟箬婕耸肩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但你若走,不妨快一些,毕竟南炎这个地方雨不少,趁着天晴好赶路,待到过几日多雨时节,可就走不了了。”

  “我这一走,可能就不回来了。”

  “无所谓,”钟箬婕牵唇笑道,“既然是你的选择,我自当尊重。”

  ……

  第二日谢狸去上学社的时候,钟楚泠没有跟上来,他看着钟楚泠紧闭的门,目光微顿,还是收了回去。

  他下午时有意提前下学,没有走回家的那条近路,反而绕了远,去药铺抓治风寒的药。大夫提醒他须得对症下药,还是把家里那位病号带医馆看看再好。

  谢狸空着手回了家,思来想去,还是敲响了隔壁的门。

  “你的病若是没好,明日……我带你去医馆瞧瞧罢。”

  无人应答。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谢狸还是声如蚊呐地轻唤她的名字,“泠泠?”

  依旧没人来应。

  谢狸失落垂睫,收回了叩门的手。

  “在这杵着干嘛呢?”妩娘从楼上探出身问他。

  “母亲,”谢狸抿唇,摇头道,“无事,只是这位游商似乎染了病,我恐她拖久,所以想带她去医馆瞧瞧。”

  “还瞧什么呀?”妩娘状若苦恼,眼睛里却带着笑,说道,“那姑娘早走了。”

  谢狸的猫眼一瞬间瞪很大,失声道:“走?”

  惊呼完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了,一边抑制心底异样心跳,一边故作镇静道:“她因何要走?是寻着新生意了么?”

  妩娘戏瘾上身,说道:“那不是。她走时痛哭流涕来寻我,同我告罪,说是她心思不干净,惦记上了我儿,对此羞愧难当,这才走的。哎,年轻人啊,就是冲动,就算你对她无意,她也不用这般自疚啊!”

  “她往哪里走了?”谢狸抬睫道。

  妩娘微笑指路:“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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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箬婕撑眼皮:让我看看是谁家小孩谈个恋爱这么拧巴?哦,是我家的。

第127章 自省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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