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春蚕（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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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二人这些天相处起来，比过去更加亲密随性。人前尚会注意礼节，但私底下再没有半点主仆之分，常常互相打趣调侃，倒也乐得其中。

　　谈笑间，红绡又盯着那画瞧了瞧，忽然收起玩笑的心思，正儿八经地提议道：“我看这画上略微空了点，不如你提几个字在上面。”

　　“也是。”卫璃攸也觉得那半边纸上显得有些空荡，正要提笔写点什么，忽然又冒出个鬼点子，笑眯眯地抬眼望向红绡：“不如你我打个赌，若你弹完一曲，我能应时应景地作出一首诗来，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我作不出来，我便答应你一件事。你可愿意一赌？”

　　曲红绡知道郡主今日兴致颇高，也不吝陪她玩闹。何况她二人之间无论输赢，多会体谅彼此感受，自然不会提出什么让对方为难的事情来。只是心中仍有些其他顾虑。

　　曲红绡想了想，说道：“可话先说好，不服药不可，不按时用膳入寝不可，其余的就随你罢。”

　　卫璃攸道：“那是自然。你放宽心，我如今最是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约法三章后，琴音便响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曲红绡选了首轻快的曲子，且越奏越急，行如湍流。

　　卫璃攸提笔写了两句，渐渐被琴音吸引，只顾着侧耳听琴，反倒忘了作诗。等到琴声停了，红绡唤了她一声，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却见纸上的诗才写了两联，而笔端的墨汁已经干了，笔豪粘在一起无法下笔，只好又沾墨晕开。

　　卫璃攸见红绡放下琴朝她走来，赶忙去想下文，提笔写了一联后实在是才思用尽，想不到如何形容方才听琴时的心情。

　　“让我瞧瞧写好了没？”红绡正欲俯身去看，卫璃攸自知是见不得人的，忙伸手把半成的诗句给遮住。

　　红绡看她一脸慌张，心猜她是写不出来了，因笑道：“看来你也有才尽之时。”卫璃攸自然是不服气的，咬了咬唇，不作声。

　　红绡也不忍为难她，想了想，寻了个台阶给她；“方才那曲子我也是故意弹得急了些，不如再宽限你一炷香的功夫，若还作不出来，便算是我赢了。”

　　只见卫璃攸盯着白纸黑字，像是硬要从寥寥几句话中看出最后一句的踪迹。

　　或是神灵作祟，桃花似无心又似有意地飘进了石亭中，恰落在画纸空白的角落上。如霜中一点粉嫩的红，看在眼里异样显眼。

　　“哪里要得了一炷香。”卫璃攸眼里忽然神采奕奕，正要落笔却见曲红绡直直盯着自己瞧，于是放下笔，道：“你转过身去，不许看我。”说着扶住红绡的肩膀掰转过去，方提笔写字。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已写好最后一句。

　　卫璃攸长舒一口气，放下笔，唤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曲红绡闻言走回石桌边，见卫璃攸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等她过去，不禁笑道：“郡主似乎胸有成竹。”

　　卫璃攸笑而不语，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画纸，示意她去看。

　　曲红绡看着纸上的诗句，开始念道：倚石聆弦音，日斜不知晚。评说：“起得太平。”

　　往下看第二联：游鲤攀浅岸，飞燕伫云端。接着评道：“这也太过了罢。”

　　读到第三句：案前诗尚半，毫尖墨已干。终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写实得很。”

　　卫璃攸这时也站起身，她抱着手臂，身子软绵绵地倚在桌边，眼里早藏不住得意之色：“话别说得太早，你且看最后一句如何？”

　　最后一句为：春风窃我意，桃花偷落款。

　　诗已念完，红绡先是诧异，画纸上的桃花确实惹眼，她却没有把它同作诗想到一块。眼下看来这最后一句既应景，又几分意趣，里头还有那人埋下的暧昧心思。

　　“你这是取巧，哪里算得了本事。”红绡心里已承认是璃攸赢了，只是嘴硬，不愿让对方轻易讨了便宜。

　　“多少诗歌文章都出在一个巧字上，所谓无巧不成书，怎么就算不得我的本事了。”卫璃攸笑道：“既然是我赢了，你答应我的事便要照做。”

　　曲红绡无奈地笑着：“你要我做甚么尽管说，我照做便是。”

　　只见卫璃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红绡的耳朵便立刻变得分红，双颊也跟着烧了起来。

　　曲红绡慌张地摆了摆手，脚下也往后退了两步：“这不成...如今是在外面，若被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我打听过了，这里好几天都没人来过，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更不会有人来的。”卫璃攸凑上前去牵起她的袖口往怀里扯了扯，红绡却一股脑地把袖子抽走，又站远了几步。

　　眼看着对方不情愿，卫璃攸索性坐回石凳上，掩唇咳了两声，一脸沮丧地叹道：“罢了，你出尔反尔地哄我骗我，也不是头一次了，我早该看明白的...”

　　她自以为拿捏到了对方的软肋，见红绡在她身边坐下，越发觉得胜券在握。揣着满怀欢欣，一颗心砰砰直跳。

　　“莫再使性子了，我说了不成，便是不成。”

　　一瞬间，卫璃攸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她并未料到，对方会义正辞严地拒绝她。

　　红绡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眉头也深深地锁着，表情严肃得堪比当年教习她礼仪的嬷嬷。卫璃攸瞧着这样的红绡，心里直打鼓，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反驳，更是将自己的主子身份抛到九霄云外。

　　曲红绡忽然低下头，轻轻地说道：“不过换个法子，或许可以。”她说这话时，声音极轻，如烟似尘，不经意就被风吹散了。

　　“你说什么？”卫璃攸晓得她在说话，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等细问，对方忽捻起画纸上的桃花贴在唇边。

　　卫璃攸也随即识破了红绡的意图，忙打断道：“你耍赖，我是让你——”

　　反对的话被同一瓣桃花堵在了嘴里。那花瓣贴在唇上，细软粉嫩，沾染上女子的口脂香味。

　　红绡的手指颤了颤，没多久便松开了手。那桃花瓣也随即飘落下来，停在了石案上。

　　“你这也是取巧，算不上言而有信。”卫璃攸侧眼看了看花儿，看了看画，又盯着画上的人瞧了半天，却唯独不敢看面前的人：“不过今日暂且饶过你，免得说我仗着主子身份......欺负你。”

　　曲红绡觉着她娇羞的样子着实可爱，心里想笑，却只能强忍住笑意。心想，郡主这幅模样怕是欺负不到自己头上，反倒像是被她欺负了似的。

　　这天的日落也分外迟缓，仿佛对人世间多了不少眷恋。

　　临走前，卫璃攸又将那久经波折的花瓣捡起，展平了重放回纸上。她问红绡：“我想把它风干了和画放在一起装裱，你觉得如何？”

　　曲红绡笑道：“画是你的，一切随你。”

　　“什么是我的，”卫璃攸笑了笑：“是要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