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落音（5）202

　　卫琰偶尔会来陪她用膳，听她说话。生活仿佛回到平和的过去，让卫琰不禁怀念起二人往日里相处的点滴。

　　这日用过晚膳后，卫琰正打算托辞离开，贾明琅却忽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阿琰，今日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她埋头在卫琰身后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你许久未回，清沅又不在，我一个人夜里害怕。你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

　　卫琰慢慢掰开她的手，面对妻子求乞的目光，他抿唇迟疑片刻。

　　“好，今日我留下来陪你。”

　　许是动了恻隐之心，竟松口答应。

　　卧室之中，许久不曾独处的夫妇四目相对，却无话可说。倒像是新婚时那般，彼此尚有些腼腆与局促。

　　卫琰故意寻些事情去做，时不时翻翻屋中书籍，好免去些尴尬。

　　卫琰看了一会儿书，准备宽衣就寝，却见贾明琅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妆台前。此时她拭去脸上脂粉，摘取发钗，让长发披散在肩头，对着铜镜细细梳理。

　　“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卫琰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将褙子披在她肩上。

　　透过铜镜他打量着眼前的妻子。他已许久不曾仔细看过贾明琅，人较往年清减不少，肩头显得瘦削单薄。她眉目间依旧俏丽，却不再是以往张扬的美艳，反而透着易碎之美，更惹人垂怜。

　　贾明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顺势握住即将离开她肩头的手。

　　“阿琰，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她低下眉眼，拽紧卫琰的手。

　　卫琰感到她的手心有些冰冷，回握紧她的手，“怎么会呢...再说我为何要嫌弃你？”

　　“都说我伤了脑袋，故忘记许多事，成了傻子。”贾明琅有些委屈地说：“想来你也不愿有位痴傻的夫人，才故意不回来。”

　　“我夫人向来聪明伶俐，改日让我听到谁再敢乱说，必严惩重罚。”

　　似被他的严厉语气吓到，贾明琅略显胆怯地缩了缩视线。

　　卫琰不禁心生怜爱，俯身抚摸她的脸颊，放软语气：“有些事情暂时忘记也无妨，不必强迫自己想起。我是因为近日政务太忙，才没空归家。过段时间便能每日陪着你。”

　　贾明琅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眼中带着不安与懵懂。

　　“此话当真？”

　　“我何时会骗你。”卫琰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贾明琅听他承诺，似乎终于卸下不安，浅浅笑了起来。她抬起眼眸，眼中缀满娇羞的爱意。

　　流苏帐暖，铜鼎香雾蒸腾，令人不由生出几分困倦。

　　“阿琰，我困了。”贾明琅揪着他的衣袖往怀里扯了扯：“你抱我去榻上可好？”

　　“好。”

　　卫琰朝她笑了下，将她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她顺势搂紧对方的脖子将他拉近到身前，嘴唇贴在对方颈项边。

　　温香扑面软玉在怀，迷人心智，让卫琰不禁陷入温柔乡中。

　　颈项边突然传来的刺痛令他如梦惊醒，将片刻前还在与自己亲热的女子猛地一把推开。

　　贾明琅贴身佩戴的木钗是个巧物，若取下钗头，便会露出藏在里的金属细锥。这是贾肇在民间寻到的，原有两只，皆被他私下赠给贾明琅防身用。贾明琅往日只将这钗子搁在妆奁中，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其中一只先前被顾清沅发现，担心贾明琅在病中会做出什么傻事，便锁起藏好，却不知还有一只早被贾明琅放到别处。

　　“你这是做甚？”卫琰神色惶恐望着贾明琅，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与愤怒，这时才意识到对方之前展露的情意全是伪装。

　　他脖侧被细锥划出一道长口，向外不断冒着鲜血。慌张间，卫琰忙拿起衣物按住伤口止血，大声喊道：“快来人，夫人疯了！”岂料贾明琅手持利物又扑上前来，似要与他拼命。

　　“我要让你偿命。”贾明琅双手握住细锥径直朝卫琰胸口捅去。

　　卫琰流了许多血，精神有些许恍惚，但力气总胜过贾明琅不少。他拼命抵住贾明琅双手，纠缠中将对方手里的凶器挣脱，贾明琅亦被他推搡在地。

　　卫琰忙将细锥扔出窗外，可伤口血流不止，仍不断夺取他的气力。他扶在桌案边，大口喘着气。面对眼前满手血污，一心想要至他于死地的妻子，心中顿生寒意。

　　贾明琅乱发覆面，双目通红地流着眼泪，仿佛眼眶中有鲜血混着眼泪一并流下。她死死盯着眼前负伤的卫琰，眼中恨意已深入骨血。

　　“你害我满门，虚伪无耻至极！”贾明琅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叫：“我只剩下清沅了，你却还要逼死她...”

　　“贾家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是罪有应得。”卫琰的背抵靠在墙面，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至于顾夫人，是她自己寻死，与我何干。”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被叫声惊动的吓人即将赶来。

　　“明琅，你是杀不了我的，”卫琰朝她虚弱笑了下：“你放心，等会儿有人进来，我便称你犯了疯病才失手伤我，不会治你的罪。你我夫妻一场......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会留你性命。”

　　贾明琅紧绷的情绪蓦然间断裂崩溃，她忽然尖声哭叫着冲出房门，不知去往何处。

　　下人们刚闻声响赶至卧房，见卫琰满身是血的瘫坐在房中，俱大惊失色。转眼又听院外传来一阵惊愕的呼喊。

　　*

　　翌日清晨，崟王府中宣告死亡的钟声时隔不久又再度响起。

　　卫璃攸自睡梦中惊醒，连忙唤人出门打听发生了何事，很快便得知王妃贾明琅在夜间攀上朝晖院阁楼顶坠楼而死的消息。

　　想起顾清沅生前嘱托，与贾明琅似疯似醒的言语，较之悲痛，她心中更多是一片怅然唏嘘，越发对世事变故感到空乏无力。

　　与此同时，卫琰也生了一场大病，竟卧病大个半月，就连例行的晨议都耽搁了。

　　外传王妃病中犯了痴症，失足跌落楼下才至意外身亡，崟王则因对过度悲痛而病倒。

　　传言几经辗转，被添油加醋编成故事传至坊间：传说王大义灭亲，惩治贪墨王法的王妃母族，却不忍迁连王妃，因心怀愧疚对王妃越发关怀备至。可惜王妃依然抑郁成积，意外身死。王用情至深，伉俪天人相隔，终相思成疾。

　　甚至有曲艺人化用此事谱曲填词，未过多时便在坊间伶人馆流传开来。

　　其中一句唱道：“愁雨凄凄未止歇，爱恨绵绵无断绝。”

　　时常一曲唱罢，惹得坐下青衫泪湿，叹息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