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旦223

  韩昭昭的目光由戏台上收回,落在身边人洒了半边阳光的脸颊上,柔和的阳光勾勒出他脸颊的轮廓,有棱有角, 如孤山之上、悬崖之畔高耸入云的青松。

  看了片刻,她说道:“夫君所想与我很是相似,你我同没有看过这出戏。”

  手拽了拽衣角,显出她心里的犹豫来,她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或许是缘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

  陈子惠捉过她的手来,轻轻地抚过手上的口勿痕, 一片的雪白当中几点淡红。

  “你相信前世之说吗?”

  声音幽幽地响起, 阳光之下, 他的眼睛明媚动人。

  韩昭昭听了, 认真地瞧了他一眼, 笑道:“或许是有的吧,常有人到佛前去祈求前世与今生。”

  前朝的开国皇帝闫耀灵便是拜求来世的人之一,是著名的,也是折腾得十分厉害的,几乎是举倾国之力,来求妻子与自己的来生。

  韩昭昭的目光停驻在了戏台上片刻,她亦是瞧出来了,这戏剧大致脱胎于前朝开国皇帝的旧事,敢以此为原型编戏曲的人胆子不小,而那段戏曲也颇有戏剧性,惹人回味。

  闫耀灵出身底层,是靠着军功,一步步地攀爬上去的,可惜他的妻子却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去世,从前,他是不信佛,不信道,不信什么前世今生的轮回之说的。

  可是,在他的妻子去世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去佛前祈祷,在京城大兴工程,沿着山崖开凿佛像,洛阳城外的山林里,有不少蒙了尘土的佛像,便是在那时建造的,人的面部表情刻划精细,栩栩如生。

  带人深入北境,屠杀了匈奴,洗尽了手上的血痕,又跪倒在佛前,虔诚地祈求。

  “有啊。”

  陈子惠听到她的话,与她想到的却是同一个人。

  “不知我的前世,是否拜倒在佛前,祈求过来生。应当是有过的吧,不然,我又是如何与夫人相遇的。”

  “可能是缘分。”

  韩昭昭望着戏台,戏曲将近落幕,女主与男子在月夜下相拥。

  女子的手抚上男子的面颊,男主的手反过来握住女子的手,望着她,目光真挚而虔诚:“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韩昭昭的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或许就是缘分,让你我相遇,不知我的前世,是否在佛前虔诚地跪拜过几天几夜,为求来生再与你相遇。”

  陈子惠虽是这么说着,可是他的心里知道,前世的他,这样的事情是做过的,而且次数并不少,几天几夜都是常事。

  臣民匍匐在帝王的宝座下,匈奴拜倒在他的身.下,而年轻的帝王跪在巍峨的佛的金像前,一点青灯映着他的愁容,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鬓角间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求得来世她与自己的缘分。

  “你与我,这辈子注定纠葛。”

  他拂过韩昭昭的衣袖,对她如是说道。

  她很少见到他如此笃定又如此强势的一面。

  他把她拥在怀里,不再松手。

  舞台上,一曲终了,掌声如雷鸣,不少在酒楼里用餐的客人纷纷掏出银钱打赏唱戏的伶人,伶人拜谢。

  望着这一情景,韩昭昭的心情有几分复杂,这一场戏太触动她了,以至于让她有了几分不真实之感。

  敢用发生在前朝开国皇帝为核心,再加以改编,不得不让她怀疑此人的意图,虽然,看客大概是看不出来的,可是逐渐地渗透,也是可怕的,不知这出自谁的筹谋。

  韩昭昭望了周遭一圈,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自家带来的侍卫皆着便衣,坐在附近不远的一桌上用饭。

  于是,她拿了一块银子过去,这银子是用于打赏的。

  她并未与那些人去争,待到他们一串串的铜钱送出去之后,人散了一大半之后,她才过去。

  手掌摊开,一块银子赫然出现在手心,是那个扮演小旦的女子来接过这块银子的,接过后,便拜谢这位夫人。

  中山郡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在这样的酒楼里,也少有出手如此大方的人,初见这银子,扮演小旦的女子还有几分惊诧。

  韩昭昭看她的模样,年纪也不大,便开口唤道:“姑娘是哪里的人,听你说话,不似中山郡的人。”

  虽然在中山郡呆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大致能够辨别出这里人说话的语调。

  “夫人,奴是姑苏人。”

  唱戏时,她努力用着京城的腔调唱出来、说出来大家都懂的话,可是私下里,同韩昭昭说话时,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许吴侬软语的腔调。

  韩昭昭感慨了一句:“姑苏是古来的楚地,我还未到过江南一带,也不知你的故乡是个什么模样。”

  “小桥、流水、垂柳、烟雨、人家。有句诗啊,说的便是奴的故乡,“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1)

  小姑娘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笑靥来,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波灵动。

  “想来姑苏城是个很美的地方。你是来到这里没有多长时间吗?”

  “来这里没有多久,戏班子是在姑苏的,但我们也总会去各地演出,来了中山郡,是因为近日得了贵人的吩咐,听说是给了一大箱银子的。”

  听到小姑娘提到“贵人”一词,韩昭昭霎时警觉起来。

  姑苏是在楚地的,楚王虽在京城,但仍然操控着楚地与中山郡,大概就是他们一党人了,不过,既然为当朝的皇亲国戚,为何要屡次提起前朝来,莫非是匈奴人的授意,以抬举前朝来诋毁当朝。

  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楚王一党人与匈奴并不和,若这真的来源于匈奴的授意,楚王一党的人在他们自己的地界里,恐怕并不会多么细心地做,而这一次,看得出来,他们是花了心思的。

  “你刚才演唱的最后一个曲目是新写的吗?”

  “是新写的,是专门为我们这次演唱写的,在我们之前,还没有人演过。”

  “这戏剧,不止这一出吧。”

  “不止,好多出呢,这是一个系列。”

  小姑娘掰着指头数了数,貌似有好几十出。

  她打小就以演戏为生,在戏台上扮角儿唱戏也有上个十年了,可也少见这么长的一个本儿,若不是上头的贵人要求,又出了价格不菲的银子,他们这个戏班子恐怕是不会接这出戏的。

  “是只有你一个演这个小旦吗?”

  韩昭昭口中的小旦,便是戏剧中的女主角,戏份十分多,这一系列应当都是以她为主角的。

  “是只有奴一人,是班主点名要奴来演的,说奴最适合,其实,奴也不知为何班主在这么多人中选中了奴。”

  小姑娘说得倒是坦诚,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重头的一场戏,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戏班子是姑苏当地数一数二的戏班,而姑苏的戏曲在整个中原当中,都是著名的。

  方才,在演戏的过程中,韩昭昭是仔细地观察了一圈演戏的几个人,其实,与她搭戏的好几个人,技艺都不逊于她,她在这个戏班子中,技艺并不算是十分出众,数一数二的。

  小姑娘的心里也升腾起了种种猜测,从班主与她的关系说起,到了她与各个姐妹之间的交情,一次次的猜测,一次次的否定。

  她猜测的时候,韩昭昭一直在认真地端详着她。

  最后,她得了一个不大确定的结论:许是单纯地因为她的神态、容貌与原剧本的主角相像,无关于其他的矛盾,班主也是得了上面的授意选的她,选的时候还有几分不情愿,毕竟,她在其中并不出众。

  “奴也不知那贵人是何种心思,竟然是要派人演上这么一出大戏来,想来必然是十分阔气的人家……”

  “慎言。”

  韩昭昭低声打断她的话。

  既然那人对这场戏剧如此重视,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某一个角落里,观看这场戏剧,若是这位姑娘说得太多,怕是难以收场。

  韩昭昭扫视了一周,没有见到周围人的异样。

  她注视着这位姑娘的面庞,恍然之间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

  最后一场戏是剧本中的女主角与男主角相遇的戏份,女主角打扮朴素,深入敌营,巧妙地化解了危机,这里的妆容比较淡。

  而此时,她距离这个扮演小旦的姑娘靠得又近,隐约能够辨别出来小姑娘的实际长相来,眉眼轮廓与她很是相似。

  顿时,她的心下一惊。

  前些日子,在洛阳城外,北邙山下的雕塑群中,她瞧见了闫耀灵之妻顾昭昭的容貌,与她的容貌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顾昭昭的相貌,可考的只有那一处,她的容貌,就连史书当中都寻不到一丁点儿记载,可是那位置极偏僻,本就是闫耀灵为了让自己的爱妻容貌永存于世间而立在那里的。

  而那,恰好又是之前长公主所挖的密道出口之一,陈子惠知道,是长公主告诉他的,可长公主与周家有深厚的怨恨,哪怕楚王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可他到底是周家的人,身上有着周家的血,性格方面也是随了他的父亲周恒。

  那个地方,楚王的人应当是不知道的,那么顾昭昭的长相,他们又是如何得来?而且还是十分笃定的模样。

  匪夷所思。

  姑娘的面庞几乎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思索片刻,她让那小姑娘回去了,演完了这出戏,不久之后,还有下一出戏要演。

  回到她与陈子惠原来坐的位置上路上,她的思绪乱如一团麻线,找不到半点突破口。

  又一次回头,扫视了一圈人群,忽然,她注意到了在角落处的一个人。

  韩昭昭在二楼,他在一楼,但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二楼的全貌。

  他的手中拿了一把折扇,扇上绘制着一丛挺拔的竹子,他一只手端起茶杯,一只手轻摇折扇,一副文人的气派。

  见韩昭昭正在瞧他,他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茶盏,两人的目光交汇,他对着韩昭昭笑了一下,笑得甚是温和,如春风,撞了人满怀。

  这人给她的感觉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可究竟是在哪里,她是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1)引自杜荀鹤《送人游吴》

第122章 小旦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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