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宫里的人237
周翰嫌恶地望了他一眼,问道。
问的并不是那监工,于是,韩昭昭替他回答了。
周翰听着,面容沉静,之后,淡然地说出一句话:“犯了律法,该打。”
声音如初初化冻的泠泠清泉,悦耳却冰冷刺骨。
“此事夫人行得对,这帮人,是该惩戒一下了,不然得乱成什么模样。”
“世子,您……”
“闭嘴!”
周翰身边的人察言观色,狠狠地骂了监工一句。
这一句,便将他所有祈求的希望浇灭。
周翰唤来身边一个人,问道:“这是你家的亲戚?你叫他来做事的?”
那人惶恐至极,“砰”地一声跪到了地上,不住地磕头。
“是,是小人……是小人识人不明,酿……酿出如此大祸来。”
他挥了挥袖子,一派冷冽神色:“此处不适用律法,便用家法吧。”
那人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按照家法,是将他驱逐出去,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不过,比起躺在架子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人,还是好了许多。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谢世子的恩典。
周翰再没有看他一眼,靴子踏过他面前的土地,冷漠地走过。
赫然,他提高了声音:“若有违反律法者,无论何人,便照此处置。”
“是,听凭世子处置。”
底下的人经了刚才这么一件事,各个都安分得紧,纷纷应答,道是不敢有半分违拗之意。
穿了一身浊世佳公子的装束,行事却是果决冷厉,众人皆畏。
处置完这件事,他才将目光完全投入到韩昭昭的身上。
方才,韩昭昭是心不在焉地瞧着被惩治的下人,以及用完了饭,又在河道边上忙碌的河工,琢磨着当今的局势和这运河下一步该如何修筑。
对楚王的义子,看了几眼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来。
直到周翰又同她说了一句话:“姑娘,烦劳你了,是我的不是,没有按照律法管束住他们。”
周翰称呼她为“姑娘”,这称呼惹得她一愣,在卫国,姑娘多是用来称呼未婚女子的,用在称呼已婚女子的时候是少的。
不过,周翰愿意称呼她为什么,便称呼她为什么,对她又没有什么影响,随他去好了。
这边又来应付周翰:“世子不必如此客气,管束河道的官员、整肃风气,让运河能够顺利修筑下去,也是我该做的事情。”
似是有意识地抚过朝廷赋予她权力的令牌。
周翰笑着点了点头:“是了,姑娘亦是不必与我这般客气,遇到了难事,寻我便好。”
“那多烦劳世子了。”
韩昭昭低头,嘴角勾勒出一丝浅笑来。
不过是为了维护两方的颜面,所做的应付的话语罢了。
在她低头的时候,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那道目光又游移到了不远处的河上。
波光粼粼,随风荡漾,只消望一眼,便能从中看出万种风情来。
周翰的手碰到了玉佩,垂首。
半晌,开口道:“姑娘若是疲倦了,便让下头的人替你盯着些。”
“不必了,谢世子的好意。”
说罢这话,她见与周翰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便行了礼,离了这里,又去了河边,那里,她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走在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一双飘忽的眼睛在瞧着她,飘扬的衣袖下,手暗暗地捏紧。
从那日,周翰让人演奏的戏曲中的女主角是按照她的样貌选的,她便起了疑心,今日更甚,现在怕是已经被周翰盯上了。
只是,周翰并未见过她,又是在何时产生了这种心思的。
她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周翰低着头,手在把玩腰间悬挂的玉饰,收敛了目中的余光。
直到韩昭昭走得远了,周翰身边的人才凑上来。
“世子做此,意欲何为?”
韩昭昭可是与他们对立的一党,为何要对她这般客气,惩戒了自己的人,话语中还带了些许对她的袒护之意。
“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小人觉得……觉得应当袒护自己的人,再如何触犯了律法,也不应当由她来插手。”
楚王势力甚大,可以同皇帝分庭抗礼,在卫国当中,皇帝治下一套律法,楚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又适用一套律法。
之前,他们袒护自己的人,可谓到了嚣张无所顾忌的范围,若是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小施惩戒,就此揭过罢了。
“但是,欺压下面的人久了,难免会引来下面人的不满,这样的矛盾又该如何去处理?”
侍从一愣,想了片刻,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方才答道:“小人愚笨,实在不知。”
周翰笑了笑,温文尔雅的面容上带了几分阴沉,一派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反驳:“便是利用对方,让他们来做这件不讨好的事情,激起他们的矛盾来,我们在这里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还是世子的想法高明,小人实在是愚笨至极。”
“话倒不必如此说,不必自责。”
周翰笑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接着指了几个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跟在那个姑娘后面,不要太近,免得被她身边的人察觉到,若是我们这边的人,有为难他的,你们拿着我的令,给他们看。”
几个人拜下,接过这令,辞去。
似乎怕身边的人仍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回,他主动解释道:“若是她有不测,又有谁来到这里,去做我们的靶子,为我们挡刀?”
说罢,又一次抓住了玉饰,放在手中摩.挲,片刻后,望向远处的河面和一列列整齐的,又开始开工的队伍。
其实,他方才策马疾驰到这里,也是为了韩昭昭,怕与监工有了矛盾,两方吵闹起来,一个不留神伤到了她。
只是,他对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又有了几分犹豫,这般说来,未免太添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周翰叹了口气,问身边的人道:“京城那边又有了什么消息?”
“皇帝病重,张家掌了大权,一切奏章都出自张太尉的手中,便如韩姑娘做下了那般事情,非但没有受到任何一点儿责备,反而还被授予了管理军队的权力。”
周翰对于韩昭昭若有若无的袒护的态度,侍从也是有所察觉,因此,他对韩昭昭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每提起一件事来,不自觉地要带上韩昭昭来。
“哦。”
周翰点头,对这一切,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的模样。
“父亲那边如何了?”
“楚王安好,仍在府中,张太尉想为难楚王,也是奈何不了,毕竟,朝堂当中的半数臣子,都是我们的人。”
“那便好,同宫里的那位,可是联络上了?”
“回世子,已是联络上了。”
回答这话的时候,侍从满面笑容,一副自信且万无一失的模样。
“他说了什么?”
“愿意听从我们的差遣。”
“好,派人盯紧他,若有异动,即刻报告给我和父亲。”
周翰深知,这位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能从宫变当中逃出来,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又未引起众多人的怀疑来。
“是。”
“暂时还按照计划行事,等待适宜的时机再起事。”
他们看着本该自己享受的荣华富贵被别人享受了,已经有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的事情,要等,他们等得起。
敌在明,他们在暗,胜算颇大。
“这位韩姑娘,你们看护好她,这些日子,莫要让她再有些什么闪失。”
底下一溜人皆俯首称“是”。
经了这一事后,韩昭昭的名声沿着河道传遍了,就连中山郡当中的官员,对她也有知晓,见到她皆是低眉垂首的模样,不敢多表现出几分异议来。
运河开工的速度加快,每日都能听到、见到河工们喊着号子,扛着重物,下到河道里去做活。
对于这线路,韩昭昭将实际与专业的书籍对照,仔细地查探了一番,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运河借了河道的一部分,这条河的水量大,泥沙沉积多,逢上洪涝灾害,多余的水会溢出,涌到运河里,对运河的使用造成极大的隐患。
这几日来,她询问有经验的官员,翻阅书籍,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为此烦扰。
这些天,从京城里断断续续地来了几封信,韩昭昭原以为是皇帝给她下达的诏书,由张太尉代笔,但打开一看,却发现是皇后的字迹,不禁哑然。
信里面大概与她说了一些京城里的形势,将她夸赞了一番,要她放心在中山郡这里治理河道,有什么需要的,找她便可,定竭尽所能,并州那边的军队、粮草能调用到的尽管去调用。
信是来了好几封,几乎是隔一天便要来一封。
大概便是陈子惠那边给皇后写了一封,诉说韩昭昭这边的情形,皇后便给韩昭昭来了一封,清点她所要的东西,不多久,物什便全部到了中山郡。
算来,陈子惠为她,同京城那边的联络十分频繁,再加上直接寄到中山郡,她自己手中的,大概是每一天便要来上一封的模样。
而她,数了数,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总共给陈子惠去了三封信,皆是与政事相关,不是说向并州借了兵马的事情,便是要他同京城里的人联络。
今日,因了改修河道的事情,她要同陈子惠去这一个月以来的第四封信,想起陈子惠心中恳切的言语,在正式叙述完她改修河道的方法和困惑之后,她又提起笔来,同陈子惠诉说了几句家常里短的话。
似乎,再不写一些,显得她只把她的夫君当做工具人,太不近人情了些。
未成想,写出之后,却是字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