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愠怒266
看了片刻,韩昭昭才认出来,这个人是顾钧, 他撇下并州的事务,悄无声息地来了,这件事, 就连她也没有察觉。
见到陈子惠一行人, 他翻身下马, 飞奔过来。
顾钧不过三十岁, 朝气蓬勃, 仍似一个青年一般,一双眸子明亮有神,尤其是身着这一身甲胄时,少了几分在并州初见他时的沉稳。
见陈子惠是被韩昭昭搀着来的,他面露焦急之色:“伤得怎么样?”
“无妨的,被楚王派过来的刺客刺伤了右肩,现在已经包扎好了,也多亏了这么几个人相救。”
陈子惠笑着瞟了瞟这边的几个人,经受了这些夸赞,韩昭昭的心里有些发虚。
明明,这些人是要去杀他的,救他,也是因为她临时改了意。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顾钧见此,愁他没个谨慎的样子,看他如同长兄看着自己的幼弟一般。
“我还不至于脆弱至此,对付那几个刺客,也不至于结果我的性命,不过,会比现在伤得重一些罢了,也是能走到这里的,应该,会比现在晚些时候。”
那是一副嘴硬,不听劝的态度,他这模样,韩昭昭没有见到过,成婚之后,他几乎从来没有违拗过自己的话,她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见顾钧有些不悦的模样,陈子惠也停止了打趣,忽地,往顾钧那边走得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我不过就是这一次嘛,这回,若是换了你,你会如何?”
顾钧知道,他是为了救韩昭昭才如此涉险,一时间愣住,没有回答。
陈子惠一笑:“想来,咱们也是同道中人,不然,你怎会带着这些军队到了这里,也是一身涉险嘛。”
接着,两人也不互相调笑了,陈子惠将这一路以来所获知的楚王那边的消息告诉他,与顾钧和他自己预料得差不多。
“朝廷那边还有什么新的消息?”
他们在朝廷当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有了消息,八百里加急递出来。
“皇帝被逼下诏,立周灵为帝,诏书已下,还没有昭告天下。”
“前几天,张家与我的联系,已经是断了,这几日,又发来了消息,刚才的消息,是漪……皇后告诉我的。”
错乱之中,顾钧差点儿直呼出皇后的名字出来。
“皇后那边还说了什么?”
“周灵夺权之后,她的待遇好了不少,她的父亲病重,她要去探望,周灵也准许了。”
“倒也是,周灵母亲死后,皇后抚养过他一段,因此,在感情上,对皇后也算比平常人亲厚。”
陈子惠不疑有他,只做如此想法。
顾钧听了,没有反驳,只在望天,分析了周灵的策略,颇有些忧愁道:“我想,周灵的意思是要我们与楚王相互厮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现在,楚王带了这么多兵马过来,怕也是难以摆脱他。”
“也只有尽可能地让楚王军队内部乱起来,减少我们这边的损失。”
“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在后方指挥,我去前面带兵。”
往常,陈子惠总是带兵冲在前头的,但如今,他受了伤,又怕这么一整,伤口裂开,失血过多,主帅出了事,整个军队就容易乱。
“最好的方法,便是让楚王他们不战而降。因为,真要是是打上,咱们这边一点儿优势也不占。”
楚王兵力远胜于他们是客观事实,更有一条,陈子惠这一次的兵中,占了绝大多数的是从并州赶过来的士兵,行了几百里的路,已经疲惫。
虽说在兵法当中有骄兵必败之说,为以弱胜强的一种可能,可是对方是否为骄兵,有多么骄,岂是他所能决定的。
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顾钧问道:“你又何法子?”
陈子惠附在顾钧的耳边,说了一番话,他不敢高声说,怕的是惊动周围太多的人,毕竟,他能把人安插在周灵、皇帝、楚王、匈奴那里,他的身边也是很有可能有对方的人。
“但是这个,也不敢保证有多稳妥,若是不成,再硬打,这么一来,胜负就难料了。若是有事,我的夫人就劳你以及皇后了。”
“我一定竭尽所能。”
顾钧答应得很是痛快。
楚王调兵,到了陈子惠府中,发现没有人,便又折返,又收到了探子的报信,才往井陉口处来的。
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整顿军队,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行在路上的功夫,陈子惠又整了一遍军队,稍微调整了一下阵型。
人数少,气势上也不能落下,而且,他们要做的是所谓的正义之师。
楚王的大军到这里来的时候,扬起一片尘土来,黄沙漫天,遮天蔽日,马蹄声如雷。
到了山路下,勒马,排列整肃军阵。
陈子惠的军队所唯一的优势,便是在一处小山坡上,居高临下。
按照卫国交战的习惯,两军对战,先排好军阵,再骂阵,之后再开打。
现在,楚王的军队阵还没有摆好,距离正式打起来,还有些时候。
陈子惠看向韩昭昭,也是忧心,两军交战,她在阵前,也是危险的位置,刀剑无眼。
何况,楚王的军队当中,领头的有两个人,一为楚王本人,一为他的义子周翰,楚王与韩德元本就不合,一直以来,恨不能杀尽了韩德元一家的人才可解恨。
“我带你去后面躲着,若是这边情形不好,便赶紧走。”
陈子惠早就看中了后面的一块地方,是两块不高的小土坡之间的洼地,能避往来的箭矢,离山路也不远,绕几个弯,能走到井陉的大路上,有军队阻挡着,又给了她一匹快马是能逃到并州地界的。
韩昭昭本是不大乐意的,但是陈子惠意志决绝,又想到了她不大擅长战事,在前头,怕也是帮不上多少忙,还惹得陈子惠关心她,分散注意力,便也点头应下了。
陈子惠握住她的手,暮春时节,艳阳高照,她穿的衣服也不算薄,她的手却是冰凉,还渗出了薄汗。
“手怎么这么凉,是害怕?”
“是。”
“不用怕,我为你想好了退路,有我们在前面扛着,无论如何,你都能安全走出这里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在怕什么吗?”
问出这话时,她有些委屈,眼圈通红,挣脱陈子惠的手,将陈子惠的衣袖狠狠地扯了一下,转瞬,舍不得一般,又去捏住。
经了昨晚行刺一事,又想起来上辈子相互扶持的情景,她对于陈子惠的心态,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想他的夫君平安。
“我没什么事的,这一次,我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我这个人做事,总想着万无一失,所以,才让你去了那里,暂且避避。”
“真的吗?”
“真的。”
陈子惠点头,可她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捕捉到了陈子惠刻意躲避的眼神。
“胡说!你都不敢看我,你说,你要是遇到什么不测……”
“不大可能,若是真的遇到了,你要帮我完成我的愿望,这辈子,到了现在,我也就有这么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韩昭昭望向山坡下楚王的军队,基本上摆出了阵型,也算是被整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骂阵过后,就要正式开打了。
忽然,手被陈子惠握住,握得紧紧地,低头一看,是他的手掌大,完全把她的手包住了,就如同在寒冷的风雨夜,忽然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房子,在里面烧上柴,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她微微仰头,看到在疾走当中的陈子惠的面容,一身英气,眉若刀裁,目似点漆。
恍惚之中,陈子惠没有回答,于是,她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要对我说的,是什么愿望?”
“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你安康,无论我在何处。满足我的愿望,好不好?”
忽然,韩昭昭的眼眶有些湿润,强力抑制住将要溢出的泪花。
“好,我满足你,你的愿望我会满足的。见到情形不好,我便走,好好保全自己。”
她说完这话,陈子惠笑了,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口勿了下。
随即,丢下她的手,义无反顾地回头,向战场走去。
他想,若是自己再不回头,怕是要浸在她的身边,再不舍得了离开了。
本来,再活了这么一辈子,他想弥补二人前世的遗憾,想要太平盛世,想要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奈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真是世事难料。
“你要保住啊,小心谨慎些。”
韩昭昭的声音顺着穿过山谷的风传来。
他回头,高声答了一句:“我会的,你放心。”
再想寻找韩昭昭的身影时,发现已经是寻不到了,她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两个山坡之间了。
此时,楚王的军队已经整好了,就等着下一步——骂阵。
骂阵是在前朝之前就已经有的传统,存在于中原军队交战之时,与匈奴交战之时也有。
是在两军交战之前叫骂,为了削弱对方的士气,骂得越难听,让对方感觉越难以忍受越好。
有时候,两军之间,尤其是在中原与匈奴当中,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一时间,热闹比菜市场更甚,便是冲着谁的嗓门大,谁胜。
而在这双方都互相听得懂对方的话时,就不一样了,用过的,没用过的,各种脏话轮番上阵,有过的事情,没有过的事情,各种丑事轮番轰炸,谁能狠狠地恶心到对方,谁就胜了。
而这一次,陈子惠决定不为此,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敌方情绪激动的时候,用理智的话点醒他们。
而这,也是他把这次战争反败为胜的重要时候。
骂战首先从楚王那边开始的。
一群人还算是井然有序地站出来,对着站在山坡上的军队便是一顿骂,用语粗俗而恶毒。
陈子惠这一边的军队群情激愤,个个怒不可遏,恨不能冲上去,也将对方狠狠地骂上一顿,却被陈子惠阻止。
有几个士兵手持盾牌,为他阻隔着往来的箭矢,而他,淡定地走到军队的前面,望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并无半点愠怒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