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对月饮酒78

  想克制,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但是很难,一提起那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是韩昭昭的父亲,他心里就难受得很。

  那个人, 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浇灭了他心头的热火,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不过,好在现在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凭着低三下四跟人赔笑脸, 凭着归到自己仇人的门下,对仇人笑脸相迎,总算熬出了头。

  明日要去边塞的雁门关处,回屋,关上门,看到了那柄挂在墙上的宝剑。

  剑挂在墙上有些时候了, 剑在鞘中,鞘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天色暗下来,陈子惠点了一根蜡, 搁在烛台上, 屋里一点幽微的光。

  接着他摘下剑, 拿过手帕, 擦拭掉上面的尘土。

  之后, 他将剑抽出剑鞘,剑脊反射烛火黯淡的光亮,散发出一股寒气。

  剑柄雕刻着花纹,是一团水波纹,看起来朴素得很。

  大巧不工,便如这剑,它是从陈子惠的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先辈中有人曾执此剑枭匈奴单于之首,大破匈奴军,刻石记功。

  这剑流传给了后辈,为了告诉他们不忘先辈遗志,重振祖辈的荣光。

  父母去世的时候,陈子惠一个孩子,孤苦伶仃,不敢带上这把剑,寻了一处深山老林,挖了个深坑,把它埋了进去。

  后来,他又回到晋阳,露浓霜重时又入深山,把它拿出来,挂在这间屋子的墙上。

  好的剑,被埋在尘土中十年,也不失其锋利,不改其颜色。

  陈子惠的手轻轻抚上剑身,是冰凉的触感。

  他又有机会拿出这把剑,继承先辈的遗志,哪怕是以无数的不堪换来的,只要他行,便是好的。

  捧着剑,面对一弯斜月,他头一次笑得这样畅快。

  因为无人,比方才在韩昭昭面前更甚。

  把剑轻轻搁置在案几上,拿起放在案几下的一壶酒,是陈年的酒,很烈,放在这里有几年了,一直没喝过。

  陈子惠很久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了,平常与人多是饮茶或是比较清淡的酒水,抿几小口足矣,那时候的他是翩翩君子,至少在别人的心里当是如此。

  这烈酒虽辣,但饮下去很畅快。

  淡黄的月光下,穿着嫩黄色衣服的青年斜倚在榻上,举酒倒入喉中,一举一仰的动作中,长袖蹁跹摆动。

  一点幽暗的烛光,漆黑的夜幕,还有一片明艳照人的鹅黄。

  一阵敲门声令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谁?”

  来人报上姓名,是陈子惠的属下,来这儿告诉他有急事。

  陈子惠把酒壶放在桌上,用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酒液,理了理衣领,举了个烛台,打开门。

  烛光微弱,橘黄色的火苗在他的脸上跳动,照出他喝过酒后微微泛红的脸。

  “何事?”

  他张开口问了句话,空气里便弥漫了一股酒气。

  来给他报信的人诧异地看了一眼陈子惠,他从未见过陈子惠喝酒,还是这么烈的,在他眼中,陈子惠是一个极为冷静自持的人。

  他用眼角的余光粗略地瞧陈子惠一眼,答道:“回陈大人,边境又来报,说匈奴的援军正加紧赶过来,三天之后便到。”

  “哦。”

  陈子惠点了点头,浑不在意。

  “如今匈奴围韩将军围得紧,韩将军又写了一封信要陈大人您带兵去支援,他的信使跟我说,再被围上两天,雁门关的守军便要撑不住了。”

  这回,陈子惠终于抬起头来,仍没有认真的样子,轻松道:“我不是明天就从晋阳启程了吗?让他们在坚守三天,匈奴援军到那里之前,我必然会赶到。”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陈子惠发泄了心中的不满。

  后又补充道:“你回覆他们说,我已经带兵尽可能快地赶过去了,点好兵马,明天一早便启程。”

  那人称“是”。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比他想象中的要早一段时日。

  自韩昭昭中带了剧毒的媚.药,又无意中用自己带的解药解了毒,从这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这解药极难得,不知道到时候提起,韩德元会对他作何解释。

  背信弃义的事情,韩德元也不是第一次做。

  陈子惠记得清楚,三十多年前,韩德元还是一个少年,是前朝的皇帝把他提拔起来,当初,他感激涕零,跪在皇帝的跟前,说一生一世不敢忘陛下之恩。

  可是后来,韩德元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如今的皇室——周氏,看着周氏一步步做大,周氏篡位的时候带领禁军镇压忠于前朝的军队,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友人死于刀剑之下,却没有一丝的动容。

  若是韩德元真的与匈奴有关,那他被匈奴军包围,就算围成个铁桶也不会伤及到他分毫。

  他就是要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子惠的表情依旧平静:“若再无它事,你便下去吧。”

  报信的人正准备退下,忽然又被他拦住。

  “等等,别惊动韩姑娘。”

  这人是与陈子惠关系极近的亲信之一,陈子惠方才的想法,他大概是清楚的,韩昭昭是韩德元之女,作为一个干这种秘密事情的人,他脑子再糊涂,也不会去惊动韩昭昭。

  忽然提起了韩昭昭,陈子惠定然是有些醉了。

  他又一次点头,这回,陈子惠才让他走。

  举起烛台,陈子惠把门关上。

  除了烛火的一点光照在案几和榻上,房间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陈子惠举起酒壶,欲再饮,忽然一个东西从袖口滑落。

  放下酒壶,拾起,在烛光下赫然见到一方锦帕,上面绣着鸳鸯图案,还有一片红印。

  陈子惠知道这方锦帕是什么了,那红印韩昭昭的胭脂,是他从脖颈上抹下去的。

  如今他的脖颈上恐怕还留有印痕。

  他的脑海中浮现当时的一幕,韩昭昭半敞着衣衫,露出里面的肚.兜,两条细细的红色的带子系在白皙的肩膀上。

  肚.兜上面隐约可见的图案是一个鸳鸯,他只瞧见一个五色的鸳鸯脑袋。

  之前见到韩昭昭,常常觉得她的眼睛如水,纯净不含有一丝杂质,那一刻,他觉得她的眼睛仍然是水,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陷进去的水。

  那张朱唇贴上他的脖颈,他贪念那一刻的感受,恨不能将此刻无限拉长,也只有在她昏昏沉沉之时,他才敢如此放肆。

  可是又不能让人看见那片痕迹,仓皇失措之间,便从韩昭昭的房里拿了方帕子擦掉。

  如今在无人处,他的手覆上脖颈,抚过那处痕迹。

  同时又看向锦帕上的图案与痕迹,手覆上的锦帕。

  酒性烈,喝了半壶,已是半醉,思绪纷飞。

  陈子惠的脑中飘过韩德元的背信弃义之行,一地的鲜血泼洒在土地上,忽然又见到了韩昭昭那双如水的眸子。

  陈子惠捏紧帕子的手松开了一点儿,轻轻地将帕子凑到自己的唇边,蹭了一下,是两只鸳鸯的脖颈相交处。

  那朱红色的痕迹正在其上。

  烛光下,他捏着帕子捏了许久。

  若韩昭昭不是韩德元之女,该有多好,他就去提亲,若是成了,便择个良辰吉日成亲,她便是他的夫人。

  可如今,对着表面上的恩人,实际上的仇人之女,他做不到。

  亲是要成的,不过是迷惑他们的,等事情了了,韩家便会被他甩开,最后不取韩昭昭的性命,已经是他所能退让的最大限度。

  瞧着那方锦帕,陈子惠的心中又是一颤,韩昭昭若是知道了他做这种事,会哭,会怨他恨他。

  他始终忘不了她的笑容,只是惊鸿一瞥,却如一缕阳光穿破阴翳的云,是他最为渴望抓住的笑容。

  陈子惠的手反复摩挲着手帕上的鸳鸯图案。

  为何她是韩德元的女儿,为何那个人前君子,人后阴险小人的韩德元要对她这么好。

  举起酒壶,又是几口辛辣的酒水,伴随着几声叹息。

  喝了几口后,忽然,他“哐”地一声把酒壶扔到桌上。

  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的醉了。

  又瞧见了那方鸳鸯锦帕,上面画着一汪池水,两只鸳鸯在水上交颈嬉戏。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忘不掉了。

  冥冥之中,上辈子踩过的坑,这辈子又栽了一遍。

  都是栽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中,这个女人的名字里还都带着“昭”字。

  昭,明也,可能是他太渴望见到光明,见到亮光,便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陈子惠又一次叹了口气,成大事者,有的地方该舍弃的就要毫不犹豫地舍弃。

  又折了回来,把锦帕叠好,寻了个柜子,拉开其中一层的抽屉,放进去。

  还嫌不够,怕自己瞧见,又在上面压了几本厚重的书。

  从此之后,哪怕是不小心打开这抽屉,也再见不到这块锦帕了。

  关上抽屉,陈子惠的心也比方才安静了下来不少。

  等明天天亮启程的时候,出了间房子,在人前,他再也不是像今晚一样,灯下抚剑,半卧在床上,举酒对月,肆意洒脱的少年,他还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身上压着家仇的重担。

  他要试探韩德元,至于韩昭昭,是韩德元的女儿,无奈,只能骗她,要说负了,那便负了吧。

第42章 对月饮酒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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