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冬雪44

　　许白焰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吃饱了。”

　　“哦哦。”

　　再次冷了场。

　　赵云锦怀里抱着哥哥的书包, 脚尖轻踢着地面的石子，石子滚动的“咯吱咯吱”声在夜里显得尤为清脆。

　　两人一时之间像是隔了条银河, 但却没有一个人揭开话题, 说出原因。

　　直到许白焰不忍再看她踉踉跄跄地模样, 僵硬地伸出手, 说：“把书包给我。”

　　赵云锦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更没松开环抱着书包的双手。

　　许白焰强调了遍：“……我帮你拿。”

　　赵云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松一扔，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书包呈现出微曲的弧度，塞进了许白焰怀里。

　　也不知道哥哥在包里装了什么，看起来轻飘飘的一个包，躺在她怀里重得跟搭埃及金字塔的石头似的。

　　许白焰接过书包，单肩背了起来。

　　手里没了重物，赵云锦轻快不少，连带着心情都放松起来，小心思也就蹦出苗头，大胆起来。

　　两人一阵沉默，眼看快到家门，赵云锦按捺不住了。

　　“阿焰哥。”她总会这样轻声地念出他的名字，声音中藏着分怯懦。

　　或许与情绪有关，许白焰的声音也柔了下来：“怎么了？”

　　赵云锦抿紧了唇又松开，双手使劲地互相揉搓，片刻后，她才开口。

　　“其实我不是讨厌你所以没去你家吃饭的，我去陆止哥家是因为陆爷爷身体刚好点，我也想去跟夏阿姨说说话。”

　　“而且夏阿姨一直喊着，我们要是拒绝就很没礼貌的。”她瞄着许白焰的表情，“对吧？”

　　许白焰象征性“嗯”了声，没了下文。

　　他的回应过于冷漠，害得赵云锦愈发着急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

　　“我没生气。”许白焰语气平平。

　　赵云锦怎么可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真的吗？”

　　许白焰皱眉：“没生气。”

　　这一行为对于赵云锦来说，无非就是两个字——嘴硬。

　　不过，她才不计较许白焰这种“口是心非”的行为，谁让她大方呢。

　　月色下，每一处风景都像蒙了层纱，朦胧迷幻，女孩郁闷心事得到调节，情绪倾泻的开关再一次朝许白焰打开，开始了噼里啪啦的生活分享。

　　她聊起了艺体生，忧愁万分：“我们这届高三的学姐，艺考好像很不如意，我们舞房很多同学都很受影响。”

　　“那你呢？”许白焰问，他想知道赵云锦这样心大的人是否也一样郁闷。

　　赵云锦眨巴眨巴眼睛，说出的话却在意料之外：“我还好呀，我还有时间可以再抓紧练习，一切都还有机会嘛。”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却又并不自负。

　　听到她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许白焰微微绷紧的身体松了力道，放心地点了点头。

　　终于院门出现在眼前，两人短暂的夜聊面临终止，可赵云锦却踟蹰不前，不愿继续往前走，她紧张地手心冒汗，白净细腻的小脸也因为加速的心跳而涨红。

　　东扯西聊许久，她有个问题一直一直都很想问，但又一直没能问出口。

　　许白焰站在她身旁，垂眸耐心等待她开口。

　　风吹动树叶，少女白净细长的五指拢了拢耳边碎发，皎洁月光如薄纱般轻轻笼罩在她头顶，月色染上卷翘的长睫，粉白的皮肤在月色下更为白腻，犹如一尊刚接受洗礼的女神像，灵动，精致，漂亮的过分。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声音温柔地讲述：“我同桌在前些天跟我聊起过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说很多事情好像都很模糊，但有一件事她特别肯定。“

　　许白焰驻足，问：“什么？”

　　“在告诉你之前，”赵云锦卖关子，“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可以吧？”

　　许白焰直觉自己要掉坑，半信半疑道：“你问。”

　　周遭一切都停止喧嚣，赵云锦倒吸一口凉气又吐出来，眼睛直溜溜盯着他，朱唇轻启：“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实在出人意料，他的心跳仍旧不受控地滞了一拍。

　　许白焰沉默地看了赵云锦半晌，看得赵云锦竟有一丝莫名地发怵，估摸着他大概是不喜欢这样冒昧的提问的，刚想开口作罢，许白焰却突然回答。

　　“没有。”

　　后知后觉的惊喜涌上心头，赵云锦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笑意从眼眸中流露出来。

　　这一刻，在许白焰眼里，她的漂亮是不容置疑的，是最纯粹的，是黑夜里不惧严寒，清冷绽放地小茉莉，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和青春明媚。

　　她的唇是湿润的粉色，瞳孔是浓墨般的黑，嗓音洋溢着不难听出的窃喜。

　　许白焰平白无故感到喉咙干涩，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处，而后听见赵云锦爽朗的笑声。

　　她说： “我同桌猜的是真的哎！”

　　“什么？”许白焰喉结滚动，不明就里地吐出两个字。

　　赵云锦笑说：“她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有喜欢的人的样子。”

　　许白焰更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你都不主动交朋友的，”赵云锦无奈道，“每天都是书啊，学习啊之类的。”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许白焰眼神落在赵云锦身上，语意含糊不清，带着层别的含义，听起来耐人寻味，像是少年人隐晦而大胆的试探。

　　赵云锦：“是呀，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对你有所了解，所以我才认为我同桌说得是对的。”

　　许白焰：……

　　而后赵云锦拿出好朋友的架势，一脸严肃地说道：“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先有那些想法比较好。先好好读书，考上个好大学，心思不要放在乱七八糟的地方。”

　　许白焰：……我没有。

　　“那你呢？”许白焰反问。

　　赵云锦大气地挥手，志向远大：“我当然也要先好好学习了。我嘛，先考完艺考，然后高考，再上大学，最后走向人生巅峰。”

　　她一脸骄傲，笑容愈发猖狂，并且试图得到许白焰的夸奖，“是不是很清晰的规划，大好青春当然以学习为首要了。”

　　许白焰默默地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赵云锦在一旁沾沾自喜，许白焰看着女孩洋溢着笑容的侧脸默不作声。

　　仿佛在这个夜晚，冬风呼啸的暗夜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方向，仿佛在心灵最深处，有朵散发出清香馥郁的花破土而出，驻扎心间。

　　他没心力挣扎，任由它自生自灭。

　　后来，夜里实在寒冷，赵云锦没心思再闲聊，接过哥哥的书包转身与他作别，头也不回地打开院门钻了进去。

　　许白焰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有些出神，彼时的他也正处于懵懂的少年时，从心底划过的刹那异动，他不懂。

　　——

　　期末临近，高二学生开始真正地忙碌起来。

　　复习课上，前桌躲在摞起来比人高的课本后面吃零食，同桌孟语枝屏息凝神地盯着黑板，讲台上，班主任唾沫横飞，拿出势必要全班学生都听懂的架势，眉飞色舞地讲着数学试卷。

　　赵云锦抄完大题解析后偷了个小懒，在班主任讲课的间隙，她假装不经意地望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苍天大树，枝桠繁杂粗壮，一些细小的树枝已经蜿蜒生长到站在走廊就能够到，冬风瑟瑟如刀割般吹落几片残存的树叶。

　　天寒地冻间，同学哈出的气像是烟囱里飘出的阵阵白烟，走廊上传来各班老师透过扩音器的讲解声音，她静静听着，享受这一刻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安静。

　　孟语枝在错题本上书写完大题步骤，抬头看见她正在走神，恨铁不成钢地用手肘磕她的手肘，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听课啊，老吴把大题解出来了，快抄！”

　　“我抄完了。”赵云锦双眸仍旧注视着窗外，不肯扭过脑袋。

　　孟语枝好奇她津津有味地在看什么，搁下笔问她：“你看什么呢？”

　　赵云锦还没回答，班级里有人却大胆地发出惊呼，整条走廊忽然躁动起来，或大或小的惊呼声让人错愕。

　　孟语枝同大家一样仰头看向窗外，没看出个什么新奇，不免皱眉。

　　直到赵云锦轻声道：“下雪了。”

　　孟语枝抬头，雪花飘落。

　　多年不见雪的南城，下起了鹅毛般雪花，霎那间，雪落满城，天地陷入冬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