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事76

　　冬季的夜晚寒冷又干燥, 风从敞开的门外“呼呼”往教室里吹，翻开的书本不断在空中翻页，女孩伸手盖住翻飞的作业。

　　众目睽睽之下, 她只听见台上那人过分直白利落的要求。

　　许白焰侧头看向主任，轻声问道：“老师，我想坐那个位置。”

　　他的手生得极其好看, 修长的手指宛如雕刻过后的玉，准确而坦然地指向赵云锦旁边的空位。

　　这样一个动作, 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白净的脸蛋在冷风的轻抚中也渐渐泛红。

　　赵云锦看着主任点了点头, 而许白焰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向她, 让她不由得紧张抿唇, 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一步接着一步, 坚定而自然地走了过来，就像……就像这一切本该如此。

　　赵云锦看着他, 从未有哪一刻她见过这样黑亮的眼睛, 不带半点表情，却又能捕捉到他眼底浅浅流淌而过的笑意，好似抓住了什么宝贝, 在窃喜，又强装淡定。

　　终于，许白焰走了过来, 在身边落座。

　　随即又大方地问她有没有碰上什么难题，这让心思旖旎的赵云锦更加无法自然地面对他, 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数学, 有……有些……不太懂。”

　　许白焰比她正常得多：“把题目找出来, 今晚写完吧。”

　　他声音有点冷, 把话题扯到了作业上，使赵云锦瞬间放宽了心，语气轻快了些：“好，我翻一下。”

　　话音刚落，台上又一道声音响起。

　　“理科生，英语不好。”

　　陈议舟的一句介绍让赵云锦刚松懈的神经立刻紧绷，刚刚忙着自己的情况，把孟语枝的这茬给忘了。

　　回头一瞥，孟语枝已经像只受惊的鹌鹑似的，缩着肩膀勾着脑袋，一言不发。

　　赵云锦放下笔，手肘轻撞许白焰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陈议舟怎么来了啊？”

　　许白焰正在翻阅笔记，闻言停下动作，视线顺着赵云锦说的那人看过去。正巧，陈议舟心有灵犀似的撞上了他的视线。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许白焰嘴唇微张，说：“班主任让我们来的，互帮互助。”

　　一句话解释了两人的目的，赵云锦没有多想。

　　她正要将这个消息分享给瑟缩的孟语枝，不料陈议舟已经抬脚走了下来，主任给他指了个位子。

　　一时间，赵云锦噤了声，默默地看着陈议舟的行动。

　　果不其然，二十一秒后，陈议舟迈着他那双长腿，站定在孟语枝桌前，他脑袋低了低，唇角翘起，声线低沉带着笑意对着孟语枝说了句：“多多关照。”

　　孟语枝一对秀眉紧蹙，似有抱怨地对他说：“你不能坐别的同学旁边吗？”

　　“不能。”陈议舟拒绝干脆，双手插兜，叉开腿，径直坐了下来，“我英语不好，你给我补补吧。”

　　孟语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英语不好会在开学典礼上唱英文歌啊……

　　陈议舟坐下便没多话，掏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势必将“英语差生“的人设立到底。

　　孟语枝懒得管他，别扭地侧过身，正脸对着旁边的过道，抬头就看见赵云锦张大到能塞下一枚鸡蛋的惊愕表情。

　　孟语枝叹着气摇头，无奈的表情让人看了怜爱，赵云锦趴在桌上，也是无言以对。

　　这边一口气刚叹出去，身后陈议舟头也没抬地继续翻阅书本，语气淡然地问道：“叹什么气？”

　　孟语枝不愿理他，身子又往外扭了一寸，陈议舟的声音立刻响起：“教我写题。”

　　过了片刻，孟语枝认命了，坐正了身子，偏头问他：“哪里不会？”

　　陈议舟终于舍得抬眸，双眸紧盯着孟语枝，手指随意一点，“这儿。”

　　孟语枝接过课本，看着他手指的题目仔细阅读，随后拿出一支红笔对着题干圈圈点点一番，流畅地解答了解题经过，而陈议舟，确实在认认真真地听讲。

　　这让坐在隔壁，好奇心飞到天上去的赵云锦诧异，将笔搁在一旁，询问许白焰：“陈议舟英语真的不好啊？”

　　许白焰一边握着笔继续解题，一边回答：“一般。”

　　“可是他可以流利地演唱一整首英文歌哎，发音还很标准。”赵云锦提出质疑，不断地转头观察隔壁两人的情况，“而且，枝枝的强项是语文和地理啊。英语也挺好。”

　　闻言，许白焰抬起头，疑惑：“是吗？”

　　赵云锦点头，“是啊。”

　　许白焰也侧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只见女生低头垂眸讲得认真仔细，而陈议舟比她高出一个头，听的也认真，只是偶然也能看见他视线往女孩脸上走。

　　许白焰率先收回视线，淡淡道：“别看了，做题。”

　　赵云锦看那两人没什么动静，乖乖听话坐直了身体，将精力投入学习中。

　　——

　　晚自习下课后整个校园都已经走空，只留两个补习班的教室亮着灯，赵云锦收拾好书包，与许白焰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跟上了孟语枝的步伐。

　　两个女孩沿着路灯走，夜里又冷又干，讲话间都是白花花的雾气往上飘。

　　“你跟陈议舟做同桌，还习惯吗？”赵云锦轻声问她。

　　孟语枝挠了挠头，有些苦恼道：“挺好的，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

　　赵云锦挽起她的手臂，“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感觉你在躲他哎。”

　　孟语枝霎时间哑口无言，半晌，她看着对面公交站台边停着的车，小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太晚了，等我们有时间，我再一五一十告诉你吧。”

　　赵云锦无异议：“好，那你先回家吧。”

　　司机摁响了喇叭，提醒学生们上车，孟语枝向赵云锦挥了挥手，上车寻了个位子坐下。

　　赵云锦与她告别后站到一旁，车子已经发动，在车门关上的前两秒，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唰”的从赵云锦眼前穿过，长腿一迈，飞快跳上了车。

　　赵云锦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眼睛随意一瞥，陈议舟挎了个包，从车头走向了坐在车后门的孟语枝。

　　“惊讶”贯穿了整晚，她还没来得及消化陈议舟奇怪的举动，一道人影已经立在了身侧。

　　“看什么呢？”许白焰问。

　　赵云锦拍了拍胸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觉得陈议舟好奇怪啊。”

　　许白焰又问：“哪里怪？”

　　“他以前对孟语枝都不是这种态度的。”赵云锦望着公交车远去，“以前他很冷漠。”

　　许白焰奇怪：“你不知道吗？”

　　赵云锦转头定定地看向他：“知道什么？”

　　许白焰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解释说：“你们集训前，他有一次在梦享国际那边的球馆打球，你同桌刚巧在那看比赛，被他表弟砸到腿。”

　　赵云锦不由得惊呼出声：“啊？！”

　　“你同桌的腿当时青了一大块，陈议舟担心对她跳舞有影响，心里愧疚 ，那段时间他和你同桌走得挺近。”许白焰将自己知道的全数告知于赵云锦。

　　赵云锦站在风中有些凌乱，她记得有那么几天看见孟语枝右腿行动略有奇怪之处，但她那时候并没有细想其中缘由。

　　现在听许白焰一讲，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公交车上人影交叠，红绿灯有规律地变换，期间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而赵云锦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

　　她苦恼挣扎许久，问许白焰：“那，陈议舟现在对枝枝，只是愧疚吗？”

　　许白焰被问的一愣，片刻后他才开口：“我不能为他下定义。”

　　“他是被班主任叫来补习的，是真的吗？”赵云锦问。

　　许白焰点头，“是。”

　　陈议舟确实是被班主任喊来补习的，就连现在跟孟语枝同桌的位子都是主任指定的，他在这其中或许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

　　——

　　车厢内机械的女声广播开始播报站台名称，后门应声而开，赵云锦和许白焰两人拎着书包下了车。

　　头顶天空沉寂，没有繁星与层云，月亮孤零零地挂起，照亮人们回家的路。

　　赵云锦脚踩月色，碎发在寒风中凌乱地飞舞。

　　许白焰安静地看着女孩蹦蹦哒哒的身影，仿佛自己也随之轻快起来，只是下一秒，她停住了脚步。

　　在许白焰满是不解的疑惑中，赵云锦转过了身，月色为她增添了分朦胧美，皮肤白净细腻，嘴唇却湿润嫣红。赵云锦唇形饱满，唇角微微往上扬，上下唇不经意地贴合都极为诱人。

　　许白焰及时收回了视线，眼神却暗了下去，黑夜里他摘下了眼镜，问：“怎么了？”

　　赵云锦双眸澄澈，勾唇一笑，“那你呢？也是班主任让你来参加补习的吗？”

　　风在耳边戛然而止，月亮钻入某朵“路过”的云，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许白焰握住眼镜的五指紧了紧，心跳不自觉加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赵云锦极有耐心地等待答案，半晌过后，许白焰的手卸了力，他回答：“是。”

　　赵云锦一怔，眼睫眨了眨，然后点头，语气轻快地说：“知道啦。”

　　月亮又跑了出来，皎洁凉薄的月色像一面不染灰尘的镜子，却照不见少男少女隐晦沉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