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解元143

  韩婆婆又打来清水,和雁飞一起进了书房,要给朝云擦脸。

  朝云还呆呆地站在榻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扭头看向门口。

  韩婆婆道:“姐儿,擦个脸吧。”

  朝云默默将头转了回去,指了指榻子上的血,问韩婆婆:“婆婆,我流血了。”

  韩婆婆诧异了一瞬,又回过神来,大步过来看。

  她脸上又是皱眉又是笑,对朝云道:“姐儿,这是癸水。”

  “癸水是什么?”

  “便是女子的月事。”

  朝云讶异地收了下巴,眉眼一歪,又问:“月事,不是嫁了人才会有的么?”

  可见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事。

  她生母早逝,姐姐也没比她大出几岁。这些事向来讳莫如深,没人会跟她提起的。

  韩婆婆只好慢慢教她:“不是嫁了人才有。一般女子,到十二三岁,或是像姐儿这样到了十四五岁,就会来月事,不管有没有嫁过人的。”

  “来过就好了吗?”朝云手上沾着那点血有味道,她不太喜欢这味道,便把手浸到了雁飞端来的水盆里,将半干的血渍擦去。

  一盆清水就此脏了一点儿,没法再给她擦脸了。韩婆婆一挥手,让雁飞再打一盆过来。

  她道:“每个月都要来的。姐儿可有腹痛?”

  朝云摇摇头:“痛倒是不痛,就是有点涨。”

  “腹涨?”

  朝云一撇嘴,从韩婆婆身侧绕过,径直出门去了。

  韩婆婆错愕地看着姐儿的背影,才想起从昨夜到如今,姐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都没出去更衣如厕过。怪不得会觉得涨了。

  一切收拾好后,白草那里的药也煎完了。朝云等药冷了一点儿,还是闭着眼睛一口喝完,愣是一点儿苦都没喊。

  韩婆婆本还想给她拿点甜的东西来镇一镇,朝云一挥手,说此后都不用了。

  她愈来愈不怕苦了,或是说,她愈来愈能忍苦了。

  雪满去请的大夫也来了,给朝云看了脸,说是没什么大碍。昨夜立时没有用冰,今早便微微肿了一点儿,但午后也就好得差不离了。

  朝烟扇她的那一耳光是用了劲,可朝烟再怎么用力,力气不过也就那么一点,不至于真把朝云的脸打出什么毛病来。

  倒是这大夫瞧得奇怪,怎么这御史中丞家的女儿脸上会有个浅浅的巴掌印?全天下,除了宫里的人,还有谁敢打这样身份的一位小娘子?

  须知,李小娘子也不仅仅是李中丞之女,还是皇后的表妹呢。

  深宅大院总是多是非,大夫提着药箱,摇摇头出去了。

  李诀从宫中出来后,便去了二府八位,与几位朝中同僚说着近日的朝政之事。

  西北近月来并无大役,但小战不断。各个角关都有来报,说又有西夏军马来犯。官家在东京城中也深感危急,若真再次大战,朝中并无多少可用的将领。

  前几月之中,官家已下诏诏试武举,又几度观诸军习战阵。然大宋崇文轻武之风早已绵延几十年,百姓人人都能背出几首劝学诗,可真要提刀赴阵,不说征调兵力困难,就算是元昊的兵打到了城下,百姓中愿意拿起刀戈反搏的人也只是寥若晨星。

  二府八位的宰执们朝上朝下都议论不休,或言官家不该如此关心军事,上阵打仗的自有上阵打仗的人在,官家更应以仁德执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然亦有人说,当今边境有危,护卫大宋国土才是要务,短视之人必将祸国。

  李诀并不在朝堂之上说自己对于军武之事的看法,就算被请到了二府八位,也只是听他们争论。幸而朝中无与他特别交好的官员,偶有几位旧友,也同他一般只听不说。若是有人问他怎么想,他可不想在这里大放厥词。

  等宰执们争论毕,李诀同御史台的同僚出来,突然问起了国子监解试的事。

  今年的国子监解试于八月十五开科,早就放了榜。李诀这时候再来问,同僚们笑问他是要收个学生,还是要榜下捉婿去。

  解试乃州府之试,只有过了解试,才能考省试、殿试。虽说解试都是地方科考,而在东京城里的士子们,考的解试乃是国子监主持的。主考官都是朝中大儒,能在国子监解试榜上有名,几可以说一定会中省试了。

  李诀笑道:“只是当时没去看榜。今日想起来,才想看看如今的后生。”

  一位同僚道:“下官那里有一份抄录下来的,正好交给中丞。”

  国子监解试的榜虽也在城中张贴,但因不是省试,围看的百姓总没那么多。抄榜也省力,每个去看的人大抵都会抄录一份。

  解试七人取一,能进国子监来科考本就不易,要在七人取一的科考中提名,更是难上加难。

  李诀一个个看过他们的名字、籍贯。除却一两个来东京借考的士子外,名录里的都是东京人。有些人的名字,这几年在文坛之中早有耳闻。而在名录最前头的那位解元倒是个新鲜人。

  李诀看着这名字,问道:“这个郑平,是个什么人?”

  同僚道:“今年的解元郑平?放榜之前,我也不曾听过他的名字。只是听国子监考官说,今年的考生中多有文辞靡丽浮夸者,文章只有辞藻,不大有什么文意。偏这郑生的文章踏实,字句不浮华,却是文意朴实通达,于是点了他作解元。”

  “……朴实通达?”李诀琢磨了同僚的话,“这倒是当今文坛之中难得的。你可见过这解元?”

  “不曾。说是他出身寒门,为人慎微,不多出门宴饮。好叫中丞知道,那天章阁待制张存张公不是最爱榜下捉婿么,知道了这么个郑平的名字,几度叫人去状元楼等他,偏偏没等着过一次。”

  同僚们都笑起来。张公捉婿之事,已成了朝臣之中的美谈。毕竟当初一捉,捉到了个砸缸的司马光,也算给女儿寻到了良婿。不想如今捉的不仅是省试、殿试的榜,连解试的榜也捉起来了。

  李诀拿着这张名录,反复看着郑平的名字。

  郑平,字仲和,东京人士。

  也有同僚听着了方才那人说的“他出身寒门”,解释道:“说是寒门,其实不过是家中父亲官位不高罢了。各位也都想想,这国子监中的学生,哪个不是出生千金之家?”

  这倒也是,家中没点余财,谁能供养得了自家哥儿去国子监读书呢?

  李诀身边一众人之中,只有少数是自幼长在东京的。众人都是从各处府州考上来的,一步步走到了天子身边,到了皇城脚下,谁在州学时不曾艳羡过东京城国子监里读书的学子?

  他们能进国子监,便已经是超出天下那些真正寒窗学子许多了。

  李诀也点点头。他出身自淮南李家,本就是望族。不过是唐末之后,世道纷乱,自家的祖先们不愿意侍奉乱世的君主,才避隐到淮南之地暂不出仕。本朝艺祖匡定了社稷,李家儿郎们才再度出来读书做官。

  他是一众从兄弟里最出息的一个,当年也是本地的解元。上东京城中考省试时,却也羡慕过国子监里的那些学士。

  教授他们的,都是本朝有名的大儒,一个个都早已在文坛有了名气。甚至于,连宫中的官家,偶尔也会出宫来,亲自给学子们讲学,或是带来饮食酒菜慰劳学生,说他们读书辛苦,将来也要争为世先,侍奉君主,弘道治国。

  朝云在家里苦闷了几日,心绪慢慢缓和。

  父亲如今是关着她,不让她踏出山光阁一步,可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出门,坐在书房里看看话本,闲暇着打发时光,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她做的新的抄本已经写完了,只是没人看。

  她便也懒得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誊抄,毕竟自己的字就算再差,总之没有人看,就只要自己看得懂即可。

  只是每每想起朝烟,就总是觉得心里有把刀子在割。从前,她与姐姐是无话不说的姊妹俩。她知道母亲走得早,朝烟作为姐姐,照顾她长大也不容易,可怎么如今两姐妹之间,总是一见面就争吵呢?

  想到前几次见朝烟,确实都是如此。一开始还好好的,说着说着,也就吵起来了。

  争吵的事,无非也就是她和孙全彬的事。

  那个夜里,朝烟甚至还打了她。

  想到对自己发怒的姐姐,朝云便寝食难安。并非她觉得是自己错了,相反,她觉得,这一次,是姐姐做错了事。

  姐姐自己嫁给了喜欢的人,也并不在乎那许衷的出身,怎么偏偏介意起孙全彬的身份了。

  本朝又不是没有内臣娶妻的先例,得官家重用的内臣,甚至有被官家赐婚的。别人都行,偏偏她李朝云不行了?

  她想让爹爹和姐姐知道自己的坚持,可又知道他们的固执。院门前有许多人把守,她便连走出山光阁,去和他们争论都不屑了。

  可这样被关了半来个月,忽然有一日,李诀又派人来说,秋风正好,要带着她去城郊散散心。

  爹爹不是很忙么?城郊散心?去做什么?

  朝云叫雪满去回话,说她不去。

  可李诀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出这个门。

  朝云只好戴上帷帽,垂着脸登上了马车。

第82章 解元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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