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兄长168

  郑家一早便来了几位客人,热热闹闹地坐在正院的正厅里头。

  外边的日头已经挂到了树梢上,鸟儿叽叽喳喳吵嚷着,洒扫的仆役们也嫌天热,趁着主子们都坐在厅里看不见,偷偷到耳房里喝口凉茶躲躲阴凉。

  郑大娘子杨氏坐在主位,与妯娌们闲说着话。

  “弟妹,你家这新妇倒是能睡,进门第一日,这个时辰了还不来拜见。”

  说话的,是杨氏的大嫂,郑平的大伯母。

  杨氏扯着脸笑笑,叫女使再去二郎院子里催催,让二郎和新妇赶紧过来。

  郑家长辈之中,一共三兄弟。郑平的父亲,也就是杨氏的官人郑同梧是第二个。在座的两个便是郑同梧两个兄弟的妻子,一个要叫杨氏弟妹,一个要叫杨氏嫂子。

  “这新婚夫妻晨起眷恋也是有的,嫂子可别生气呢。”

  郑平的三婶母是续弦,年纪比杨氏小上近十岁,说起话来软绵绵,像是杯糖水。

  杨氏牵强地笑道:“我家老爷一早上朝去了,我才起得早些,不是新娘子起得迟。”

  大姑母却说:“没见过哪家新妇,认亲都来得这样迟的。”

  杨氏的女使匆匆赶到了郑平的院子里,过来催道:“二哥儿,夫人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你快带着李娘子过去吧。”

  郑平是已经起了好一会儿了,但也不是他不想赶紧带着朝云去拜会母亲和伯母婶母,实在是朝云还在床上躺着不肯起来呢。他又舍不得新婚第一日就让朝云早起,只好任由她贪睡。

  女使知道二哥儿性子软,便去同韩婆婆说话:“婆婆,快把你家姑娘喊起来罢,夫人等了许久了。这才新婚,没得让夫人心里不快。”

  韩婆婆当然也晓得这道理,可三姐儿那里哪里是她喊得动的。

  三姐儿平日不是贪睡的人,不知怎的,今日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就是躺在床上,被子盖着头也不嫌热。

  姑爷体谅姐儿昨日劳累辛苦,可夫人那里可不见得。

  夫人毕竟是郑家主母,也是姐儿今后的婆母,第一日认亲拜见尊长,让婆母再三派人来催促,这可不合规矩。

  如若是讲究规矩的人家,新妇入门第一日,是要天不亮就起来的。

  趁着一家之主不曾上朝出门,先与夫君一同去拜见父亲母亲,再服侍母亲用过早饭,等到亲戚们过来,一一拜见戚里。

  昨日夜里时,郑家老爷郑同梧派人来说,他去上朝时太早,儿媳不必急于早间去拜见,等他下朝回来再拜见也是一样。韩婆婆知道,这是郑同梧顾念朝云身份尊贵,才宽仁以待,不苛责规矩。

  但此时都已经过了辰时,姐儿还不起来,往小里说,这叫做无视规矩,往大了讲,这便是蔑视尊长。

  韩婆婆没法子,只好再进屋里,又撩开帐子,叫道:“姐儿,姐儿。”

  朝云像没听着似的,面朝着床里头睡。

  韩婆婆念叨着:“姐儿,快醒醒吧,过了时辰了。”

  朝云睁着眼睛,看着墙,听着后头韩婆婆的念叨声,一动不动。

  她不像动,也不想起来,更不想去拜见什么劳什子婆母。

  一想到要再去见到那个市侩嘴脸的杨氏,她宁可在床上躺这么一整天。

  郑平也进了屋,为难地凑到了床边,柔声细语地说:“三娘,你可醒了?”

  朝云平白地躺着,肩膀上盖着薄被,微微起伏。

  郑平又道:“三娘,若是醒了,便起来吧。我们先去拜见母亲和长辈们,午后回来再睡,可好?”

  朝云还是躺着不动,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拜见母亲,拜见长辈,麻烦得要死。

  “三娘……”郑平伸手,轻轻拍了拍朝云的肩。

  李朝云唰地翻过了身,坐了起来,吐出一句话:“行了行了,我起了。”

  说着,便拍开了郑平的胳膊,下床穿鞋。

  雁飞与雪满本就端着盆子等在门口,听见里头韩婆婆传唤,连忙进来伺候朝云洗漱。

  等更完衣过去正院那里时,已经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杨氏脸上不见一点笑意,郑平和朝云携手而来,可谓是新妇和婆母在比谁的脸更冷。

  “儿子携妻子李朝云,拜见母亲,大伯母,三婶母。”

  郑平恭恭敬敬一拜,朝云只是微微弯了腰。

  杨氏并不作声,大姑母也只是端着杯子吃茶,倒是三婶母先开了口:“二哥儿媳妇,快给你母亲奉茶吧。”

  下人端着茶杯站在一旁,朝云上前两步,拿了茶杯,单手递给杨氏。

  规矩是对了,只是怎么看这李三娘都不像是心里恭敬她。杨氏轻咳一声,斜眼瞥她,讥讽道:“二郎媳妇是不是丧母太早,不晓得如何尊敬长辈?”

  朝云退后两步,免得被她唾沫星子溅到,口中说道:“是,对。”

  郑平低下眉眼,不敢去看自己的母亲。

  一众郑家的下人们都不作声,倒是站在屋外的雁飞与雪满听见了这话,忽视一眼,小声道:“这夫人怎么如此刻薄。”

  朝云不想多说什么,自顾自找了末尾的两座,拉了郑平袖子,和他一同去坐下。

  认亲认得尴尬,杨氏明明坐在主座,却像被朝云压住了气势。

  明明朝云一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可杨氏就是能感觉得出,李三娘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她本还想借今日,给这新妇立点规矩,可却总觉得自己说什么,新妇都并不当回事。

  当日插簪时还以为新妇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竟是面软心硬的人,叫杨氏好生难受。

  偏偏朝云一句都不回嘴,她愈加觉得心里这团火气没地方出了。

  坐到午膳时分,朝云已听杨氏念叨了一个多时辰,耳朵都快起茧子。

  说来说去,杨氏无非是告诉她郑家上下有哪些规矩。

  郑家是杨氏当家,管家的对牌、钥匙都是杨氏亲手打理的,如果朝云要出门,便要来请杨氏给对牌。再说郑家以孝治家,朝云每日须得早起来给杨氏请安,奉茶伺候,不得偷懒。

  朝云都当笑话听过。从前当姑娘时,她连给自己的生身母亲都没伺候过,如今下嫁到这里,要给这么个婆母请安?做梦吧。她一只耳朵听进,一只耳朵放出,便当杨氏说话是鸟儿在叫。

  大伯母适时插一嘴:“我那媳妇,每日天不亮就等在我门口了,那才叫孝顺呢。我那女使们,都没我那媳妇勤快,端茶倒水,伺候餐食,无不亲力亲为的。”

  朝云对着茶杯吹了口气,心想道是哪家可怜姑娘,摊上这么个夫家。

  总算等到杨氏说的口干了,大伯母与三婶母也要回去了,朝云与郑平才起身告辞。

  人都走后,杨氏与心腹女使抱怨道:“真会装模作样,以为她乖巧听话,其实不把我放在眼里!”

  正是一日之中颇热的时候,朝云出了正院,走了几步,便觉得脸被晒红了。

  郑平道:“三娘,你热吗?”

  朝云反问:“你不热吗?”

  于是两人便一同快了脚步,想赶紧回去乘凉。

  谁知刚走上几步,竟然又碰上了人。

  朝云低着头走,还没见着前头来的是谁,只见一个影子,横亘在她的面前。

  郑平停了下来,对着撞见的人一拜:“见过兄长。”

  朝云抬起头,看见了郑平口中的兄长——郑家大郎,郑迢。

  这是朝云第一次看见他。

  郑迢一袭紫衫,松垮的衣裳像是不曾扎紧,耷拉在身上。头发也只是散乱地用簪子一插,还有几根闲散地盖在了那双的桃花眼上。

  一看便是东京浪子,长于声色之地。

  他相貌也不算清秀,比郑平的模样差了远了,但倒是和杨氏颇有几分相像。

  “哟!”郑迢声音轻浮,身上绕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是昨夜宿醉的缘故,“这不是我的弟弟么?啊唷,这个是谁?”

  郑迢的眼睛往朝云身上瞟去,上下打量几眼,最终落在朝云的脸上。

  双颊红扑扑的,但眉眼之间都是英气。

  郑平道:“兄长,这是我新婚妻子李三娘。”

  “喔~是弟妹!”郑迢展出个邪笑,对朝云一挑眉,“弟妹无怪,昨晚勾栏排了新戏,我去看戏去了,也没来喝你们一杯喜酒。”

  朝云不喜欢这郑迢的浪荡气,但也诧异于他的坦诚。去勾栏看戏,错过自己胞弟大婚,这么坦荡荡地说出来,竟没有一点心虚。

  她余光看了眼身边的官人郑平,心里感慨:这两兄弟还说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呢,一个拘谨成这样,在谁面前都轻声细语说话,一个倒是放荡子,大抵也不怎么读书,总之没听说他有什么功名。

  郑迢抖抖袖子,大手拍在郑平肩上,笑道:“你小子有福气,娶个新妇如此美丽。幸好是已经考过了,当了编修了,不然今后可要日日留恋于床榻之间,无心功名了。”

  郑平心里抽了一抽,他早就知道兄长是什么人,可却不曾想到兄长会在三娘面前说这种诨话。

  他看了眼朝云,期盼妻子不要听懂兄长的混账话。

  哪知小巧的朝云,对着他高大的兄长,冷笑了一声,直接翻了个白眼,绕过去走了。

  徒留背影,给这兄弟二人。

  郑迢:“诶!”

  郑平一躬身:“兄长无怪。”又追了上去。

  郑迢看着朝云快步走远,流苏在她头上平稳无晃。他舔了舔唇,笑道:“有意思。”

第96章 兄长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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