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过往（四）92

　　“行。”谢凌放下手帕，起身，“你先吃，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好。”谢明寒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接着啃着手中鸡腿，顺道在心中计算着柳如枫还有多久到达，并没有留意到谢凌离去时，那罕见的，略显疲惫的语气。
　　今日对练了一整天，运动量十分之大，啃完两个鸡腿，谢明寒拿起帕子擦了擦后，又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
　　不过，他刚喝了一口，便被来人打断了。
　　“阿寒，阿凌呢？”柳如枫匆匆跨过门栏，急声询问道。
　　“阿姐吃完饭先回房了。”谢明寒下意识答道。
　　答完，他才意识到来人是谁，“柳大哥？你来了，这么快？”
　　柳如枫轻应了一声当做答复，便快速转身跨过门槛向外走去，“我先去找阿凌了。”
　　“好。”谢明寒点了点头，“我吃完就过来。”
　　尾音落下时，柳如枫已经彻底走出屋外，消失在门扇转角，谢明寒不知道柳如枫听到了没有，只得加快收尾速度。
　　修仙之人没有凡间许多讲究，谢凌，谢明寒，柳如枫，柳如雪四人经常来回串门，故而，从谢明寒处得知谢凌动向后，柳如枫径直前往谢凌房间。
　　穿过一个花园，转过三个拐角，越过两条长廊，便到达了谢凌的院落。
　　谢凌房间的门是开着的，窗扇也半开着，但是透过敞开的门扉与窗口，却瞧不见谢凌的人影。
　　柳如枫脚步顿了一瞬，接着向前快步走去。
　　走至门前，柳如枫放缓脚步，抬起手，正准备敲一敲木质门扇，余光却忽然瞥见房间角落处的谢凌。
　　房间内很安静，谢凌靠墙坐在地面上，抱着双膝，脑袋埋在臂弯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稀稀拉拉地落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侧投下一片模糊阴影。
　　蓝色发带高高束起的长长马尾辫上，每一根青丝都浸透了那暖黄温和的柔光，明明是倾尽一切柔和色彩所描绘的画面，一眼望去，却很轻易便能感受到她那低沉消极的情绪。
　　似是没有察觉到柳如枫的到来，谢凌蜷缩在原地没有动作。
　　“咚——咚——”
　　柳如枫轻轻敲了敲门。
　　在院子里风过带动的窸窣草木声响，时不时的虫鸣鸟叫，远处热闹的人声中，这一点“咚咚”声响并不如何突兀，但却足以把谢凌拉出自我情绪泥沼，让她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昨晚，谢凌其实便联系过柳如枫，说事情并不如何重要，让他不必匆匆赶来，但柳如枫还是联系了位友人安顿好如雪，让谢凌挑不出理由后，以已经在路上为由，坚定地拒绝了她。
　　如今他来了，就站在她面前，在她最脆弱无助时，带着彻夜赶路的疲惫与显而易见的担忧，静静望着她。
　　谢凌抬眼看向门边的那道白色身影，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只是觉得，这一幕挺震撼，挺难忘的。
　　她估计会记很久。
　　直到后来，谢凌独自一人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景色，听过许多故事，最终再次见到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回头来想，她才恍然：即便是迫不得已，柳如枫当初做出那件违背诺言的事情，她在情感上，却为何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怨过，恨过柳如枫。
　　大概，便是因为这一刻吧。
　　每当谢凌回想起，他们背对着她离开时的画面，她便也会顺道想起如今的这一幕。
　　时间，记忆，个人的主观情感，都会对脑海中的那些深刻画面进行一些“适当”美化，套上一层朦胧的，虚幻的，模糊滤镜。
　　那滤镜厚到，根据她那一刻心中翻涌起的浓烈情感，只在回忆中留下柔和光影所描绘出的模糊人影色块。
　　以至于，使得那副画面十分美丽，美到，足以消解掉她随之而来的所有负面情绪。
　　但，如果要让谢凌说实话，这一刻的柳如枫，这一刻由柳如枫所构成的画面，其实，着实算不上美丽。
　　他看起来实在是风尘仆仆，几缕鬓发散乱垂至颊边，发冠也有些微歪斜，衣衫更不如以往挺括平整，带着昼夜御剑赶路的深刻褶皱。
　　眼下泛青，眼神也不如以往澄澈，双唇更是干燥到微微裂开，没有丝毫血色。
　　与以往凤仪秀整的翩翩公子相比，他实在是十分狼狈。
　　但也，实在让人心中感动。
　　谢凌忍不住笑了，但不知为何，眼前却被阳光刺得有些模糊。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缓缓起身。
　　“怎么就如枫来了，阿寒呢？还在吃饭吗？”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仍旧一如既往的温和。
　　“还在吃饭。他等会儿吃完就过来。”柳如枫答道。
　　闻言，谢凌笑了笑，“今日消耗过大，阿寒估计还没吃饱。”
　　话落，她看着柳如枫，话锋一转，又笑了笑，道：“你好狼狈。”
　　柳如枫没接谢凌的揶揄，只轻声问道：“怎么了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问的很轻柔，很小心，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身体强健的修士，而是一个需得捧在手心，纤薄易碎的瓷娃娃。
　　“我能感觉到，天道施加的因果，应该算是出来了……和当年的谢岁一样。”谢凌没有隐瞒，垂着眸，缓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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