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庚楼月107


  夏薰三言两语,简单带过:
  “我和大哥夏闻一起,借假死脱身,更名换姓,这些年都生活在岭南,你呢?怎么会当了绣女?”
  韶波用帕子拭干眼泪,对他说:
  “奴婢当年差点死了,可奴婢一心为小少爷报仇,从坟堆里爬了出来。”
  七年前,韶波和夏府的大多数奴仆一样,在夏府里软禁一个月后,被关进了监狱。
  他们这群没有地位的下人,自然进不了大理寺的诏狱,男男女女一起,都下了京兆府的大牢。
  京兆府每年从朝廷拿到的经费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关进来几十个犯人,府尹算了笔账,光这些人吃饭,就要吃掉一大笔钱。
  他思前想后,干脆断了这群人的伙食,想着让他们在牢里饿死得了,反正都是些犯了罪的家奴,又有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就这样,韶波滴水未进数日后,饿晕在牢房里。
  牢头以为她死了,连同其余几个早就断了气的人一起,用板车一拉,扔到城外的乱葬岗,碎石头一埋就算了事。
  幸运的是,当晚天降暴雨,豆大的雨点透过石头缝隙,砸在韶波的脸上身上。
  韶波渴急了,舔着嘴唇上的雨水醒来。
  倾盆大雨中,她数度恢复意识,又数度晕厥,可她脑子里的一个念头,一直支撑着她没有死过去:
  ——她要杀了祁宴,为夏薰报仇。
  在牢里,她就听人说,夏薰还没到流放地,就死在半路上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是祁宴。
  仇恨给了她力量,她借着那一点落在唇上的雨水,最终清醒过来。
  她徒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块,即便被石头的棱角割伤手掌也在所不惜。
  雨水织成的天幕下,她从堆满死人的乱石岗里逃了出来。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直到被一条溪水拦住去路,她太渴了,冲到溪边跪下,向动物一样痛饮溪水。
  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雷电交加的山岗间出现,活像个刚诈尸的女鬼,吓了途径小溪的农妇一大跳。
  听见脚步声,韶波立刻回头:“什么人在哪里?!”
  “哎呦吓死我了!”农妇连连拍着胸口:“我还当撞鬼了!还好是个会说话的大活人!小姑娘,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还弄得这么狼狈?”
  韶波不说话。
  农妇好心提议:
  “要不你到我家里去吧?至少能给你换身衣服,你看你,裙子都破成碎布了!”
  韶波没有答应,她失魂落魄地说:
  “……大姐,你有刀吗?”
  农妇看了看背后的柴篓:
  “有把砍柴刀,就是太钝了,不好用!”
  韶波又问:“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农妇看她年纪尚轻,身板也瘦小,应当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又看她满目凄然,定是遇见难事,二话不说,取出砍柴刀,远远扔给她。
  韶波捡起刀,说了声“多谢”,沿着溪流朝京城方向走去。
  农妇心道奇怪。
  “算了,何必管别人的闲事,雨越下越大,还是早日回家为好。”
  她裹紧蓑衣,朝相反方向离去。
  韶波抱着刀,淋着雨,走了一夜的路。
  等感到城门边,雨停了,她也成了个像模像样的疯子。
  她满头乱发贴在脸上,雨水裹挟着泥浆粘满破碎的裙摆,几日没有进食,面上一脸菜色,手里还抱着把生锈的长刀。
  看守城门的侍卫都不敢盘问她,生怕被她一刀剁了,一到开门的时辰,立即将她放进去。
  韶波饿得眼冒金星,脑子早就不转了,两条腿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只是依靠本能前行。
  她的身体牢牢记得夏府的位置,就像记得祁宴的家在哪里一样。
  她拖着蹒跚的步伐,于天亮时分,敲响了祁宴的家门。
  开门的是祁回,起初他甚至没有认出韶波,等他终于确定她就是夏薰身边那个婢女,立刻就要把门关上。
  韶波用刀柄顶住了门,硬生生从门缝里挤进去。
  祁回拦着她不让进,韶波就大喊:
  “祁宴!你出来!你把小少爷还给我——!”
  祁回赶紧捂她的嘴:
  “别吵!大人大病初愈,经不起吵闹!你有什么就冲我来!”
  韶波举刀就要砍他的手,祁回受惊,手一松,她趁着空档直接往院里冲。
  祁宴听到呼喊声,披衣而起,缓步走到门边。
  夏薰死讯传来,他突发心疾,大病十日,这两天才有力气站起来。
  他头发披散在肩头,眼窝深陷,脸色不比韶波好到哪里去。
  韶波见到他,一时站定,然后双手握住刀,径直朝他走去。
  祁宴不闪不避,迎着她的目光,迈出门槛。
  祁回急忙跑来,就要按住韶波,祁宴轻声说:
  “祁回,放开她。”
  祁回不敢违抗,又跑到祁宴身边,挡在他面前:
  “韶波,你真要杀人就杀我吧!不要动我家主人!这原本就是夏弘熙欠他的!”
  韶波怒吼:
  “夏弘熙做错了事,和我家小少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祁回痛心地解释:“我家主人从没想过害死夏公子,他这样做,原本是要救他——”

第53章 庚楼月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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