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花灯(下)


  月夕却在心里头笑,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确实就是想懒散懈怠,躺平装死,只要惹得怨声载道,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再留着自己当什么女史了。能忍到什么程度。
  皇帝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知错了,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天色不早,随朕回去。”
  他说罢,转身走在前头。
  可走了两步,却发现月夕没跟上。
  回头,只见她仍站在原地。
  “皇上,”她说,“我当下不当值,且这灯还要挂回去,请皇上先行一步。”
  皇帝的眉梢微微挑起,没说话,突然走到她面前。
  月夕见他径直走过来,愣了愣。
  他的身体很近,几乎能闻到那衣裳上淡淡的熏香味道,带着些温暖,很是好闻……
  正不知所以,手上的兔灯突然被他拿走。
  “朕说了,你是这宫里的人,当不当值,由朕说了算。”皇帝的声音低低,不紧不慢,随着气息在上方徘徊,“就算凌霄来了,朕也是一样回答。这话,你听明白了么?”
  月夕望着他,目光定定。
  皇帝不再多言,未几,将那灯看了看,重新放到她的手中。
  “这灯,朕赏给你了。”他淡淡道,说罢,转身而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花灯(下)
  这话的意思,月夕听得明白。
  自己那寄望于凌霄的心思,皇帝全都猜到了。
  她瞪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似乎发现她在后面不动,皇帝的声音悠悠传来:“天色暗了,还不快到前头来为朕掌灯。”
  月夕心里虽气恼,却也无法,只得上前去。
  不远处有正在点灯的太监,月夕请他将兔灯点亮,头也不回地走在皇帝前头。
  皇帝似乎果然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一个太监和宫人也没有。两个人穿过园子,走在空荡荡的回廊下,谁也不说话。四周没有声响,二人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
  月夕似乎能感受到,他在背后盯着自己的目光。
  他在想什么?
  心里不由揣测着,是在想,如何让自己老老实实留下来,给他做太后的挡箭牌?
  还是他已经窥破了自己今天逃跑的事,琢磨着如何给自己治罪?
  天色没有全然暗下。一抹太阳的余晖越过宫墙,从后面斜斜找了过来。
  地上,有两个影子拖得长长,叠在了一起。连眼前兔灯的光也无法遮掩。
  “过几日就是中秋。”
  突然,皇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月夕应了一声。
  “你在扬州时,中秋都做些什么?”
  月夕怔了怔,片刻,道:“往年中秋,正气堂里都会办中秋宴,招待不回家的弟兄。我和父亲陪弟兄们一起用了膳,就到保障湖边去赏月吃月饼,一直坐到月上中天再回家去。”
  提到从前,月夕心中涌起许多惆怅。
  现在想起来,从前的日子当真无忧无虑。自己就像被父亲庇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鸟,自诩聪明,却不识风雨。
  那样温暖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宫中的中秋也差不多。”只听皇帝道,“宫中也有中秋宴,宴罢之后,各宫赏月。”
  这话听上去不过闲谈,听不出什么用意。
  月夕只得又应了一声。
  “你取名月夕,莫非也与这中秋有关?”
  月夕道:“并非与中秋有关。我出生在花朝节,正当日落月升之时,故名月夕。”
  这话,让皇帝有些诧异。
  “花朝节?”他说,“凌霄亦是在这日出生,若朕不曾记错,她亦出生在黄昏。”
  月夕早就知晓,因而并不诧异。
  “这事我在扬州时和公主略微聊过,倒是忘了问,究竟是黄昏时的什么时辰?”
  “确切时辰,让赵福德一问便知。”皇帝道,“朕那时年岁尚小,不过后来听人提起,说当时东边天空有星辰骤亮,有如启明。先帝以为异象,即令太史局卜问,得了大吉。太史说,启明星本该清晨升起,却在黄昏重现,此乃千年难遇的祥瑞。凡此时生人,上可护国佑民,弼君辅政;下可一生顺遂,灾邪不侵。先帝闻言大喜,赐名凌霄。”
  月夕望着他,惊愕地呆立着,一时心潮起伏。
  见她神色异样,皇帝也随即明白了此事的关键之处。
  “你出生之时,亦遇此异象?”
  月夕思绪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和凌霄之间究竟有什么机缘,想破脑袋也不得要领。却没想到,那最大的机缘,说不定就藏在了出生之时。
  “当年那为公主卜问的太史,不知如今在何处?”月夕忙问道。
  皇帝的目光深深:“你想问他,你和凌霄之间的怪事,是否与出生时的天象有所关联,是么?”
  月夕道:“正是。”
  “那位太史,前些年已经去世。”皇帝道,“你就算要查,也只能看看太史局之中留下的籍册。”
  月夕听得这话,不由失望。
  她思索片刻,觉得那位老太史,就算本事了得,也不过比那些号称神算的江湖方士算凶吉算得准一些。她和凌霄究竟为什么能够互换魂魄这样的事,他若真能算出来,当年也不会说什么一生顺遂灾邪不侵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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