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291


  季童订了个闹钟,到时间找护士来换药。
  沈含烟轻声叫她:“童。”
  季童马上爬起来走到沈含烟床边。
  沈含烟:“睡不着。”
  季童笑,按了下床旁的按钮,帮她把床头升起来,又重新帮她理了理被子。
  季童坐在床边,顺了下沈含烟的头发:“要我继续念无聊的笑话给你听吗?”
  事实上她这时并没有开灯,只有门上一小面玻璃透进走廊的一点光,沈含烟形容枯槁但一双眸子依旧闪亮,在夜色中与她温柔对望。
  沈含烟:“忘了。”
  忘了我。
  季童说:“你放屁。”
  她站起来,去锁了病房门,然后走回来对着沈含烟,缓缓把衣服脱了。
  季童很白,不是沈含烟的那种冷白,是一种粉白,整个人像在混了玫瑰汁液的面粉里滚了一圈似的,直到二十三岁了,身材还是如少女,骨量纤纤,两只雏鸟轻轻振动着翅膀。
  饱满弹性的肌肤,让她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生命力与活力。
  沈含烟的目光凝了一瞬:“穿。”
  季童:“我才不呢。”
  她站在床边,轻抚着沈含烟的手:“从那天夜里我给你打电话、把我自己的手当成你的开始,我就认定自己是你的了。”
  “你要是敢不对我负责就跑,不管你去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去把你给追回来。”
  沈含烟淡淡的笑了,飘渺得像白桦林间朦胧的夜雾,清晨的阳光一照,也许就什么都不剩了。
  季童心里反复思量着一件事。
  最终她轻声开口:“沈含烟,我爱你。或许你曾感觉到我喜欢你,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有多爱你这件事怎么说呢。”她吸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如果人真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她拧亮台灯:“看得清吗?”
  她这几天一直穿衬衫,所以沈含烟没看到过她的小秘密。
  沈含烟努力睁着眸子,看到她锁骨下方,有一片浅浅的雾状图案,美而缭绕的盘旋。
  季童笑着,从知道沈含烟生病后她一次也没哭过,直到现在也是笑着:“是纹身,有天你睡着了,我请护工看着你,自己偷偷跑去纹的。沈含烟,你记清楚这形状。”
  “有人说这辈子不能纹身,因为下辈子会变成胎记长在身上。所以,你记清楚这形状,如果下辈子我样子变了,你找不到我了,你就在人群里多找找,尤其是穿低领T恤的夏天,你就看看谁的T恤领子里,能露出这样一块胎记。”
  “这辈子我追着你跑了这么久,下辈子等你认出我了,你可一定要把我追到手,不然,我会恨你的。”
  沈含烟一直随她笑着,可渐渐的,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和她的纹身一样染了雾。
  季童上前,轻轻把自己的掌心覆在沈含烟的眼睫上:“不要哭。”
  她说不清是不想看见沈含烟的眼泪,还是不愿让沈含烟看见她的眼泪,她和沈含烟一样眼眶泛酸,又拼命把泪水忍回去。
  “我爱你”这句话她本来不想说,她想就这样钓着沈含烟,让沈含烟怀着念想与病魔厮杀一番平安下了手术台,再对沈含烟说这句话,再给沈含烟看这片纹身。
  可她到底比不上沈含烟心硬,就像她带沈含烟去漠河一样,有些事再不做、有些话再不说,她怕再也没机会了。
  要是沈含烟下辈子真的找不到她,那该怎么办呢。
  ******
  第二天沈含烟的手术被安排在第一台,医生需要在精力最好的时候做。
  沈含烟被护士推着往手术室走,季童一路跟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
  因为进手术室是不能戴任何首饰的,沈含烟进去之前,季童最后捏了下沈含烟的手指才把钻戒摘下来:“丢下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沈含烟很费力的笑了一下。
  然后沈含烟就被推进去了。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季童一个人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那时候还很早,医院外各种卖早点的小摊,油条糍粑,煎饼肠粉,很多骑自行车的人和骑摩托的人,整条街显得拥挤而闹哄哄的。
  这实在是无比平凡而又普通的一天,像人们经历过的每一个日常。
  可季童觉得脊背发寒,那种寒意从脊骨一路窜到她指尖。
  窗外一棵树上,知了已经没完没了的叫了起来,那振翅的感觉好像紧紧贴在她皮肤上,她每一寸皮肤上都长满了知了,因为她全身也在以同样微妙不可捉摸的频率颤动着。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
  但在漠河白桦林看到沈含烟紧闭双眼的那一瞬,她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承担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在这很多人咬着油条匆匆走过的一天,为什么在这有人再说糍粑炸得不够焦香的一天,为什么在这连热都没热到极致的普通一天。
  她的沈含烟,却有可能在手术台上再也下不来了。
  她想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手脚却如沈含烟一样没了力气,以至于她只能背顺着墙缓缓滑下,蹲了下来。
  窗外的知了还是叫得好大声。
  怎么办啊沈含烟,就算你教了我那么多事,可是,我还是不能没有你。
  ******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季童挣扎了两下,才从墙边站起来,踉跄着向医生走过去。

第92章 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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