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欲振翅笼鸟 因为你烦。14


  “你这话讲得我好没良心,”南一侧目看他,“哪里是心情不好才来找你,想你也会来。你知道的,我在妄渊就你这一个朋友。”
  冥界一向以强者为尊,而南一只是普通凡人,在这种虎狼之地生活,若没有君渊相护,恐怕他早就尸骨无存。
  他以前是依附魔尊的菟丝花,现在是魔尊修炼用的炉鼎。
  明无魔宫的人表面不显,内心却对他鄙夷不屑。南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愿意与他真心相处的人,只有卫雪临。
  “那你这次偷跑出去做什么?”卫雪临半阖着眸,道:“总不至于是买酒。”
  “就是买酒。”
  南一凑近了些,瞧着他微垂的眼,笑着说:“不然你怎么能喝到上好的屠苏花雕?”
  卫雪临一笑。
  南一就是这样,哪怕在说明摆着的谎话,纯稚无垢的模样也会让人不忍拆穿,“下次不要乱跑,宫外很危险。”
  “宫外很危险。”南一眯着眼,似是随意的笑问:“难道呆在妄渊就安全了吗?”
  世事难料,命运弄人,谁又能想到,他曾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丢了性命。
  “小主子。”卫雪临默了片刻,说:“近日,宫里可有什么人惹你不开心。”
  多年相处,他自然知道南一对君渊的依赖有多深,一向连佛恶殿都很少踏出的人,如今却独自前往黄泉域,若说这其中没有缘由,必难信服。
  南一又含了口酒,唇齿间藴着酒香,“何以见得?”
  卫雪临不擅言语,思虑半响,才想到一个合适说辞:“因为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难过。”
  “错了。”
  南一探手握风,神态舒适自得,“我从未如此开心。”
  以前,他为了君渊而活,一整颗心都系在爱人的举动之间,满心满眼,彻夜难安。而现在,束缚笼鸟的丝线已断,向往自由的渴望更是达到了极点。
  “我想通了一些事,也决定换一种新的生活。”
  南一的语气太过轻快,随着风,有一瞬间竟然让卫雪临联想到鸟,振翅欲飞、自由自在的鸟。
  他下意识问:“新的生活?”
  南一却不再回答,反而颇为苦恼道:“小卫……我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妄渊的了。”
  从有记忆开始,明无魔宫、佛恶殿、还有君渊,便是南一的全部了。
  “应当是人界。”卫雪临想了想,说:“具体未知,毕竟你初到妄渊时,我尚且不认得你。”
  南一笑出声:“啊,这件事我记得。你小时候比我还要矮些,揍人却很厉害……说起来,你以前那么酷,怎么愿意跟我交朋友?”
  卫雪临看向南一。
  不知他是真想了解,还是随意一问。
  两人早年相识,卫雪临尚且不是冥界大司法,因任务失败,受罚鞭刑,关押于水牢。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夜。
  他疼得冷汗淋漓,孤独绝望,几欲寻死——寂静的水牢通道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时的南一还那么小,只及现在半腰,探头探脑的小模样,眼里还藏着隐约泪意。他一边害怕,一边跑近,颤抖着将伤药递到卫雪临的唇边,哽咽着说:“吃药就不疼了。”
  “小卫,水牢里有好多老鼠,我害怕,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从此,卫雪临夜夜入梦,那一道雪白身影成了他的梦魇。
  “因为你烦。”
  卫雪临饮尽酒,最终说。
  南一自然而然道:“确实烦,难为你现在还得守着我。堂堂冥界司法呀,大材小用,着实委屈。”
  卫雪临一笑,没再回答。
  他原本便是闷葫芦的性子,不善言语,两人惯常在一起喝酒,无需多少交流也能相处融洽。
  半夜时分,风雨欲来。卫雪临道:“回去休息吧。”
  “下不去……小卫,这里好高。”南一瞧了眼下方,转头露出一对浅浅的甜蜜酒窝,有了三分醉意。
  卫雪临似有无奈,随后扣住那一截细腰,从屋檐高处带着人轻轻落地。
  “回见。”南一挥手,推门入院。
  雷雨终落,雨丝渐急,梨白花树一瓣瓣淋得鲜亮饱满。卫雪临静静地立于院中,许久仍未离去。
  ——
  翌日,南一直接睡到午间,才依依不舍的被绾绾强行拖起床,“小主子,今日牛乳还没喝,一会可要凉掉了。”
  南一从小身体就差,君渊每日吩咐膳房送一碗牛乳,雷打不动,必须由宫侍监督着按时喝完。
  他勉强睁眼,泛红双颊尚带着宿醉的朦胧。
  迷迷糊糊喝完牛乳,刚擦了脸,净了口,淼淼便跑来敲门,“小主子,尊上给您请的医修到了。”
  南一正绑着头发的动作微顿,抬眸间,勾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果然是百越。
  百越背着药箱,缓步入殿,神态自若道:“小主子安,尊上嘱咐我来给您问诊。”
  “你来的倒是快。”南一也不管辫子了,随意往后一抛,瞧着他说。
  “托小主子的福,若非小主子踹那一脚,我大抵是能跑掉的。”百越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淡道:“鬼王惹得尊上大怒,只得将我也献给尊上赔罪,才将将平息此事。”
  “这可真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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