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入世红尘·三十七174


  林煦轻轻碰他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你在心疼我?”
  剑神没说话,林煦心里甜丝丝的,剑神果然是疼他的:
  “好了,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剑神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却没想到仅仅是回忆幼年的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会让他难过。
  简直荒谬。
  身为一个向天问剑的修士,竟然会因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陷入感伤。
  再说父亲已经死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再纠结这个有什么用。
  “我方才问你,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剑神说,“这就是难以回答的原因吗。”
  林煦说:“小时候没有评断的能力,现在是没有评断的意义。”
  在林煦的记忆里,他没有什么所谓金色的童年,要让他再过一次童年,他就是一万个拒绝。
  弱小、无力,周围任何人都可以贬损他、嘲笑他、开恶意玩笑、或轻易击垮他。
  他没有现在的认知与思考、除了听话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他练功好一点,他也从来不能从父亲嘴里听到一句夸赞。
  父亲会说他嘴巴笨,说他不懂人际,说他再这样下去就算练功练得好以后也活不下去。
  可他又能怎样,愤怒吗,怨恨吗,或者跳到另一个对父亲感恩戴德、无比崇敬的极端吗?他惊讶地发现,他心里什么都没有了,烟消云散。
  回头再看记忆中的父亲,父亲的形象居然变得很模糊,一时间他不能准确地想起父亲的脸,到底左眼和右眼的皱纹哪边的比较多。
  林煦:“您的父亲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剑神说:“一个直到去世都不知道修行究竟为何物的民间修士,用他毕生的眼界规划出他心目中认为最好的路,然后试图把我踢到那条路上。我若是不走那条路,我就不是人,我会变成一个挨揍的沙包。他以为他已经把最好的给了我,我也知道他已经把他最好的给了我,但是我还是没有走上他说的那条路。”
  “天下的路没有好坏,天下只有生死不息。”
  “有的人眼里没有好坏,有的人眼里有。”
  林煦百感交集:“您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真像。”
  这毕竟是父亲的葬礼,他们不能再更多言说。
  纵使再说上一万句,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那些事情依然存在于记忆之中,但是关于事情的感觉却在一点点消失。
  况且纠结过往对修行亦无裨益,不如放下,只需悼念死者,其余的,就随风而逝吧。
  =
  棘溪城外。
  有什么东西贴着城墙根在爬行,那时一团蛄蛹着的大黑影。
  天蒙蒙亮,光线半黑不白的,守城人提着灯要去看时,却见那黑影越来越大,径直变做黑色毛发绿眼浑浊的巨兽,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在一个来不及发出尖叫声的清晨,守城人捡起灯笼,正了正自己灰色的帽子,脚步轻快。
  “喂崔大,你乱溜达什么,今天归你站岗!”身后的同伴叫住他,他仿佛和没听见一样,那同伴的手拍上他的肩。
  他抓起来一个过肩摔,拧断了此人的脖子。
  守城人的双脚犹如踩在羽毛上,在无人的棘溪街道上跳舞,他的四肢轻快地摆动着,朝着林家的宅子行进。
  经过流浪的街头爬行岁月,他反而更快地找到了当野兽的感觉,随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不知多少次次变成野兽。
  他每个月能变三次野兽,虽然取回修为的办法他还没能熟练掌握,只能碰运气,还是叫他磕磕绊绊地升到了元婴二阶。
  不止如此,他还学会了伪装境界,如此在高修面前就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
  这个月还剩两次机会,下一个目标挑谁好呢。
  白水鸿站在林家门口,仰头望那门匾,遥想年初二月,他在这里亲手接走了小师尊,却让小师尊白白跑掉,这次他不会再失手了。
  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
  天亮了,林煦让剑神去休息,他私心想让剑神和自己一间房,可又怕剑神拒绝,忽然听见剑神说:“我想去你房间看看。”
  林煦又不好意思了:“为什么?”
  “我不能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再这样下去,他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又要跳出来了。“我真的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剑神说,“误会我想看你的房间?”
  林煦:……
  呜……别说了,他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
  剑神确实只是想看看那个房间。他好久没有进去过了。
  一扇木门推开,里面设施简单,只有米色的床铺,灰色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品没有任何绣饰。柜子桌椅都是简洁的深色木材,毫无雕纹,切面平整,有轻微的磨损痕迹。书架上的书册码放得整齐,偶尔有几册凌乱。
  有清晨的风吹来,一个房间有一个房间的气息,物品身上有主人的影子。一个喜欢清净、孤独却不排斥孤独、常常冥思的人。
  看上去清心寡欲,可剑神却从其中感知到了愤怒。
  不知何处而来的怒火,掩藏在这平静的外表之下。对自身渺小而天地宽阔的愤怒,对自身无知而万物广袤的愤怒,对自身无力而命运强硬的愤怒。颗颗粒粒地藏在每一丝风里,像是火星。

第94章        入世红尘·三十七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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